如果朱明月能够早一日动身离开东川府,也许她就会很顺利地踏上前往沈家锦绣山庄的行程。或者说,若是从云南府赶来报信的传信官晚些时候再抵达东川的驿站,等她在百户卫所士兵和禄氏武士的护送下离开东川府,彻底脱离黔宁王府和那氏土司府的缠斗,也就不会有后面加入战局时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困扰。可惜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这都是后话。
次日,朱明月早早就起了,让阿曲阿伊收拾好行装,去主屋跟孙姜氏告别。
孙姜氏自从知道就算向沈家小姐求情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彻夜未眠之后,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可她没想到对方紧接着就要离开,意外之余,多少还有些庆幸——毕竟是她亲手将她推下密室,朱明月当时在乱中没看清楚她的脸,却不代表事情没发生。两人谁都没提,不过是互留余地、心照不宣。
整整准备了三日,将能准备的东西都采买了。孙姜氏领着十几个丫鬟打理犹恐不周,表现出的是大有恨不能亲自将她送回云南府的架势。
二十一这日,迟来的行程终于要启程出发。
赶路的马车在辰时天没亮时出发,城楼因宵禁还关闭着。阿曲阿伊拿出门禁牌让守城士兵予以放行。随着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开启,百户卫所的士兵已经在城门口列好阵,整装待发。
沐晟坚持要陪朱明月走一段。
东川的天还是蒙蒙黑沉,“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尤为突兀。隔着一掀一掀的窗帘,朱明月望见车旁边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玄色大氅下是一袭银黑缠枝鸱吻锦袍,腰间佩刀,衣袍下露出一双长筒黑履,简约的装束却透着精悍的威武之气。
眼下并不是独自上路的好时候,可她没办法,而这也是他答应她的。
阿曲阿伊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在官道尽头的小土坡放慢车速,扭头朝着遮帘道:“帕吉美,往前就到城外了。”
朱明月道:“好,先在这儿停一下。”
沐晟勒住缰绳,随即利落地下马,然后在她下车时扶了她一把:“本王就送你到这儿。出了外城直接顺着官道走,沿途的卫所都会照应。”
“诚如王爷所言。之前来东川袭杀时元江府派来的武士倾巢而出,后面再有行动,等他们赶得上行程,小女已经到云南府了。”
而云南府是黔宁王府藩邸所在地,是沐家的地界,没有哪支势力敢靠近。眼下孙兆康又已经被迫投诚,内忧外患暂时解除,她的行程短期内便是很安全的。
沐晟望着她半晌,不禁摇头笑了笑:“本王怎么看你倒像是归心似箭,只差生出双翼,一眨眼就要飞到云南府去。”
朱明月道:“今日复明日,归期总是未有期,而今终于能够功德圆满,小女自然是着急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本王将这话转送给你。你这趟最快也要一个多月,路上自己万事当心。”
晨风拂起她额前的乌丝,朱明月抬手挡了一下。这回随行的有卫所训练有素的官兵,还有沐家军中一等的高手,而她在风餐露宿的赶路中已经习惯,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去沈家。但她还是答道:“好,小女会当心。”
两人这厢话别。
就在这时,忽见远处的山丘上尘土飞扬。
黯淡的天边乌云东坠。从山坡北面飞驰而来的是一匹驿马,马背上是个身披轻甲的士兵,灰褐色大氅鼓鼓生风。等离得近了,还能看出马头上挂着沐家军的标志。
是传信官。
从曲靖怀揣军报一路赶来的传信官,昨日刚刚抵达东川府城,据说带来的是萧颜的消息。仅仅隔了一日,居然又来了一个。
马上的人显然也看到停驻在土坡上的车舆,下一眼认出车旁的沐晟,急忙勒住马缰跳下马背,疾跑了两步到沐晟跟前,“王爷,云南府有奏报到!”
话音落,解下绑在腰上的布囊双手呈上。
其实不是云南府,确切来说应该是楚雄府。传信官阿普居木在向沐晟汇报时,还特地提到,这手札上的消息不仅从楚雄府送去了云南府、由云南府送来东川府,同时也手抄一份送去了曲靖府萧颜那儿。可传信官抵达曲靖后没碰到萧颜,于是只好又从曲靖出发快马赶来东川。
“照理说第一份消息应该在十日前送到王爷手里,末将的是第二封,与第一封内容相同,原是要呈给萧军师的。可末将在东川附近的驿站换马时,听驿站守卫士兵说,根本就没见有从云南府来的传信官。”
阿普居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