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林蓁。
看似平淡无奇的白蝶裙上,每一蝶的双翼皆显出荧光熠熠,随着她的款款走动,拂出的光华,丝毫不逊于天际的皎月,她的容貌本就绝美,如此,更添了出尘的味道。
此时,她翦水瞳眸,盈盈地凝向玄忆,凝得那样深,连足下的台阶,全然并未在意,果然,她一个踉跄,显见着,便是要跌倒,玄忆轻轻地一揽,她的身子复依进玄忆的怀中,倚得那样近,从莲妃这望去,俩人,俨然合作一人,再分不出彼此来。
鼻子怎么会有点酸呢?
纪嫣然淡淡地一笑,一笑间摒却心底所有的杂念。
不去想,不去想,她要的,只是快乐!
长乐宫。
太皇太后,独自一人,走进主殿,殿门在她大身后关阖。
她褪去身上繁重的披风,却褪不去过往的沉重。
越过这些沉重的负荷,空气中弥漫的清莲香,让她明白,那个人,果然还是来了。
这一年间,似乎,他主动来找她的只有两次。
这一次,不出她所料,在她领下那道懿旨后,他选择来到这里。
原来,要见他,真难啊。
可,那么多年过去,她明白,心底的一处,始终是留给这个男子的。
“你来了。”她缓缓启唇,语音却有些艰涩的味道。
“是。”带着磁性的声音,在暗处响起,他本就穿着浓青的袍子,这般说话时,人,更拢得望不真切。
“哀家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
“你知道,为何还要领下那道懿旨?”
“哀家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哀家不愿连这个孙儿都要失。”太皇太后说出这句话,轻轻地,伸出依旧保养得很好的素手,将靠近那身影的琉璃宫灯点亮。
在这里,她并不怕窗纱上倒映出的身影会泄露什么,入了夜,长乐宫中,近身伺候的,惟有苏暖一人。
而苏暖,是她这四十年来唯一最亲近的宫人。
所以,没什么可担忧的。
再不会象过去一样,在宫内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一个女子,到了她这个地步,才真正不用活于宫闹的倾讹之中,才真的可以稍稍卸下所有的心防,做一些由得自己心意的事吧。
只是,无关乎爱。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得住本王的心愿?”琉璃宫灯照亮的身影,正是摄政王,他背负着身子,宫灯亮时,都没有转回身。
“哀家并没有想去阻任何人的心愿 ,哀家只想让皇上可以既得江山,又得自己心爱的女子。”
“荒谬! 不过一名稍有姿色的祭天圣女,短短几日的相处,若皇上真对她动了心,也不过是一时沉溺于她的美色,岂会和感情有关?”
“是么?哀家本以为,你会看得比哀家更为通透。”太皇太后,慢慢走至一侧的珠帘前,她的手从那金丝水晶攒珠帘上滑过,叮铃之声响起时,她的声音,方再响起,“皇上若真的贪图美色,岂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呢?这女子值得皇上用命去换,她对哀家来说,就值得哀家领下这道旨。”
惟有借着珠帘声,她才能说出这番话,用最镇静的声音。
因为,她知道她的这番话,不会合眼前这个男子的心意。
罢了,这二十年来,出于一种愧责,为了合他的心意,她觉得累了。
“本王并不喜欢皇上陷进不该有的情感之中,譬如这名圣女,带来的仅会是殃及后宫乃至前朝的不幸!是以,本王希望太皇太后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莫要以妇人之仁再误了国政大事才好。”
“你昔时除去林婳,让皇上悲痛四月,如今,既然有一女子可以暂缓他的悲痛,哀家不认为这会是我朝的不幸!摄政王,哀家也请你不要再居功自傲,越触君权!”
第一次,她用这样厉责的口气对他说话,第一次她用她的身份去压着他。
原来这样的话说出口,不会太难,只是昔日,她不愿意,这样做而已。
即便再如何尊贵,曾经的她,在他的眼前,宁愿只是卑微的,渴望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