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即出,却是收不回的。
“不习惯?颜儿的意思是,对这皇贵妃的位份不太习惯么?”
绯颜轻轻点了下颔首,既然在这位太皇太后面前,一切所想都无所遁形,她再隐瞒不是自讨没趣?
她确实对这个位份不习惯,或者说,她对这高位的后妃,本就缺少习惯。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源于记忆里那两年的阴暗所导致的不适,或许,只是潜意识里,她不希望,玄忆和她之间的维系,仅仅是这个吧。
哪怕没有高位份,只要能陪着他,她不会介意。
相反,如今的高位,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太皇太后的凤眸里,含了些许笑意,这个女子,倒还算是纯涩,也不枉她下了那道懿旨。
记忆里,曾经也有一位女子这般地纯涩,但彼时,她因着她姓安陵, 一再地容不得她,最终,间接导致了如今,儿子离她远去,母子亲情嘎然而止。
若再重来一次,该有多好呢?
但,任何事,都不会因人的主观意愿再重来,她唯一能做的,仅是让她剩下的这名嫡孙,不要再步其父的后程,如此罢了。
“颜儿,既册你为皇贵妃,哪怕你再不习惯,都要用最短的时间去适应,纵然这个位份,看似高高在上,可,记着一句话,后宫中,站得愈高,跌下来,就会愈重,尤其,象你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子,哀家能体味得到,你的心境,必不会如世家女子一样的坦然,但,只要你能照着哀家的意思去做,好好地伺候皇上,哀家就是你最好的倚傍。你可听清楚了?”
有些话,她必须这样直接地告诉她,毕竟,一位后妃单独待在长乐宫与太皇太后待的时间太长,对她,未必是好的。
这宫里,到处都是盯着人的眼 能吞噬人的心计啊。
“嫔妾明白,还请太皇太后提点一二。”
绯颜的心,有一丝的凉意沁入,她有些不安,可再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更艰难的地方是过不去的坎呢?
“苏暖,端来吧。”太皇太后犹豫了一下,终是吩咐道,人老了,果然,心,也开始柔软。
一旁的近身女官躬身退下 不一会,就从殿外端进一黑漆木的托盘,托盘里赫然置着一水晶盏,盏内,有浓郁的草药气息飘来。
苏暖躬身将托盘呈上,太皇太后的眼底拂过一缕悲悯,不过,转瞬即逝,淡淡地道:
“好孩子,先把这喝了。”
“太皇太后,请示下,这是—— ”
绯颜望着这水晶盏,心底本掩饰起的忐忑愈深,瞧着太皇太后的神色,她隐隐猜出这是何物,稍稍地把身子向后靠去,手反撑住脚凳的边沿。
“这是红花熬就的汤药,喝下去,今后,你都不会再有孩子。”太皇太后深深吁出一口气,接着她未问完的话,用最冷静的口吻,说出这句对女子来说,最残酷的话语。
她知道残酷,但,她只能选择这种残酷。
“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赐嫔妾这碗汤药?”
绯颜的手因用力撑着脚凳边沿,有一丝的青白顺着手腕慢慢的湮上,她必须要用力地撑住,才能让自己,更加镇定地问出这句话。她不能有任何的惶乱,否则,对于这件事不仅没有任何帮助,反让自己陷进被动的局面。
她曾经答应过他,要学会保护自己,那么,这一次,她该独自来面对。
“好孩子,这就是哀家提点你做的第一步,虽然哀家知道,这很残忍,但作为宠妃必须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孩子换得圣宠,以及哀家的庇护,这并不算是一个很坏的交换代价吧?”太皇太后柔声道,那碗汤药在她的柔声里,洇出更涩浓的墨黑。
“太皇太后,恕嫔妾妄言,您是担心,嫔妾万一得孕龙嗣,会致使尘埃落定的储君之位因嫔妾之子再起纷争,是么?”
心下清明,可她不相信,这是唯一的路。
即便能孕育子嗣,她亦明白,对她来说,是多么地艰难,息肌丸,终将是她这一辈子没有办法忘记的痛。
但,她不能怨任何人。
这条路,昔日是她自己选择走的,所以如太皇太后所说,这也是种代价吧。
“你很聪明,哀家喜欢你的聪明,不过这后宫,不仅仅靠聪明就能活得比别人长久,你明白么?哀家知道,皇上喜欢你,这层喜欢深浓到在祭天时,他愿意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命,哀家不能不被震撼。所以哀家愿意成全你们,也愿意做你们的倚傍,但哀家更知道,若你生下子嗣,不论怎样,都必将掀起另一层的波澜,到那时,即便你不想,别人会想,皇上也会想。而哀家对任何事,都只会防微杜渐,绝不会亡羊补牢。”太皇太后说出这番话,轻轻抚着绯颜的额发,道,“哀家不愿意,你成为前朝口中的祸水。以你的家世背景,不要孩子,更能让你好好地活在这后宫,好好地陪着皇上,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哀家的苦心罢?”
明白?她当然能明白。
在此时,一切,都清楚明白。
圣女均选自民间,那么卑低的身份,被册为皇贵妃,不过是太皇太后为了制衡后宫,亦为了笼络君心的一种手段吧?
所以,若她产下子嗣,必定不会一帆风顺,更可能,在怀得子嗣时就遭至毒手,倘平安诞下,殊不知,又要引起几多的波折呢?
但,她从来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会有有朝一日能问鼎龙权,哪怕要生,对她的意义,也仅在于,那是她和心爱的男子的结晶,关于他们爱的结晶,譬如合欢,终孕丹果,这,才是完美的夫妻合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