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也没有什么事干,好多工人们都坐在生活区前,马路牙子旁乘凉聊天。这时便有许多,卖瓜果梨桃的小商贩,前来凑热闹。这里的人不少,却不怎么销货,因为干活的工人们,除却平日里偶尔借支点零花钱外,都是按每天多少钱,再刨去生活费,年底一次结清,所以平常大多数人都没有钱。好在我从老家来时,多带了些零花钱,所以手头还算宽裕,偶尔会在乘凉时,买上一个大西瓜,本想寻得四姐夫一起解个馋,可是每日晚饭后就不见他的踪影,可能去和他那些朋友们侃大山去了吧,谁叫躲的我找不着他呢,怪他无福消受,只好一个人解决掉。
每日和那些工友们耳鬓厮磨的,渐渐也结交了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朋友,在闲暇之余,也经常和他们一起谈天说地。
好像在那个年代,全国各地都流行着赶场看电影啊,闯江湖混社会啊之类的话语。那天有两位朋友就跟我说,今晚某个地方有放电影的,问我去不去?为了凑个热闹,我也跟他们一块去赶了几场,在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我们聊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及社会风气,我便跟他们说,感觉你们这里人都比较实在,社会风气自然也比我们那里好一些,不像我们那里,一放映电影就会有打打杀杀的情况出现。那几位朋友,却不以为然,于是便争先恐后的跟我讲,头年冬天在邯郸火车站见到的一幕。说那里混社会的小青年专欺负外地人,还特意嘱咐我,单独出门的时候注意躲着他们。他俩说那一次见有几个人推个三轮车在那里卖秋裤,高声喊叫俩十块俩十块,于是就有人觉得两条十块的秋裤质量还不错,挺便宜,便上前去选了两条,卖货人十分热情的,拿个塑料袋将它装了起来,在付款的时候,卖货的接过钱,说对方给的钱不够,买东西的有些懵,你不是说十元俩吗?卖东西的却跟他说,你没听我喊的俩十块吗,就是两个十元一条。啊,二十元一条也太贵了,那我不要了,买东西的人话还没落音,卖东西的人噗嗤一笑,不要了好啊,伸手就将那两条秋裤给收了回来,但是钱也不退了,待买主跟他们要钱时,呼啦围上来一帮小青年,跟他讲是你自己说不要的,我们为什么要退你钱?
我们聊着天儿,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回到宿舍,便各自拿了一张席子,来到铁路桥下铺好,躺那儿不多时,便渐渐进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尖叫声,吓得我一哆嗦,赶紧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天刚蒙蒙亮,但见前边人行道上有几个人,昂着头瞪着眼张着嘴,惊讶不已,止步不前。与我同睡桥下的那些伙伴们,早已卷好了床单席子,慌慌张张的准备离去。我正纳闷呢,有位好友赶紧招呼我,还不快点卷铺盖走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我,问他们怎么了?于是就有人指着上面,让我抬头看。顺着人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天呀!吓得我倒吸了口凉气,就在我们睡觉的上方桥梁下,竟悬挂着一具,裸露着上身的男尸,我匆忙卷了席子床单,夺路而去,和同伴们将席子枕头送回寝室,疑惑不解,光秃秃的桥梁下边,什么时候,怎么能挂上一个人呢?而且还就在我们睡觉的头顶上,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叫秋老虎,就是形容刚立秋的天气酷热无比。那年的秋老虎似乎更猛烈一些,焦灼沉闷的阳光,如炭火般,烤的人们四肢软绵绵的,加之前日铁路桥下那一幕,导致晚上好多人,都不敢再到那里去睡觉了,所以宿舍里挤满了人,热气熏天,又蚊叮虫咬,一到半夜磨牙打呼噜说梦话的,什么情况都有,弄得好多人都不能安心睡觉。本来夏夜就短,天刚朦朦亮又得起床,抓紧洗漱吃早餐,上工干活,搞得我每日昏昏沉沉的,欲睡不能,欲醒又难,整日里都无精打采的样子。那领工的头经常问我说,现在怎么变得又懒又笨的,以前那个勤快聪明的灵光劲哪儿去了?
邯郸纺织机械厂内,那栋办公楼老楼部分,四周搭的钢管架子,除了少量用作支撑,新加四楼的主力架子外,其余的已经拆除。因外墙的抹灰工作已经结束,负责人说,将那些繁琐的钢管架子,及安全网拆除掉,好随大批人马一起,转移到新的工地上,这边只留下部分木工,和做清理扫除的工人,及我们做油漆工种的人员,赶紧打扫一下,准备刮腻子刷漆。
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凌晨不到四点,天还没有亮,我和往常一样,被炊事班的师傅,那连喊带嚷的铜锣嗓子叫醒,因为没有睡好,磨磨蹭蹭的起了床,洗漱完毕,赶紧拿着饭盆跑到食堂,但还是晚了一步。因这几日工人骤减,炊事班的师傅做饭也没了谱,经常是不够吃,早去的都吃了饭,而动作慢的去的晚了,饭就没了。无奈,我只好在生活区通往工厂的公路边上,那个早餐铺里买了五毛钱的麻档,边走边吃,等走到工地也吃完了,抹了抹嘴上的油,见四姐夫已候我多时,他听工头说我,这几天上工老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总迟到。是不是睡不好觉,早晨起不来啊?四姐夫问。我点头说是。那屋里太热,又有蚊子咬,不行晚上你也上马路边上睡吧,不是有好多人都睡在马路边上吗,那里又凉快又没有人吵,比睡工棚里强多了,头两天铁路桥下那事早就过去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几天我都一直在马路边上睡的也挺好。我点头答应着,四姐夫继续说,原本工头安排你和我们一起,打扫四楼外缘,然后刮腻子刷漆,但是见你这几天昏昏沉沉,没睡好的样子,怕在外边的钢管架子上干活时,会出危险,所以我特意跟那工头说了,让你在屋里打扫,外边的活有我们几个干。我感激的笑了笑说好吧。于是四姐夫,将领来的一把铲子和笤帚交给了我,跟我说,让我上室内,将墙角抹灰时留下的渣子清理掉,再检查一下屋顶与墙面的接壤处,有不平的地方,拿铲子铲一铲,拿笤帚打扫干净,为后续刮腻子刷漆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