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安拿起棋谱看了一眼,感觉有点晕。他爽快地说:“既然费兄想要棋谱,我大概还记得一百五六十步,我就给你摆出来吧。”
费保定大喜,立刻回房间取来自己的棋具。是一面织锦棋盘,和两个装满棋子的皮囊。
华安安一步一步摆出昨天的棋局,费保定另取一页纸,对照着书记的棋谱,一一记下来。当看到华安安摆脱纠缠,经营中腹,一步一步逼迫白棋而又不动杀机时,不由得赞叹道:“老成持重,这哪里是年青人的棋?如果单看棋谱,我定会认为这是樊老棋王重出江湖了。”
和费保定一起进来的老头一直没吭声,只干坐着饮茶,听费保定神聊。此刻,老头冲华安安作了个揖,说:“华先生高才,小人佩服。”
华安安连忙回礼。费保定放下手中的笔,介绍说:“这位是处州府陈员外家的管家,是随我一起来看棋赛的。”
老头笑着说:“小人名叫老来乐,哪里是什么管家,就是陈老爷跟前一个跑腿的。我们家老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喜好大棋,最喜参研高人棋谱。这次奉老爷命,专门跟着费爷来观摩棋赛,带几局棋谱回去。”
祝子山在旁边听了,心想,江浙皖一带棋风盛行。有这么多员外老爷的喜好围棋,没想到华安安这个围棋四段留下来,竟然歪打正着,真是意料不到。以后,这日子就过得滋润了。
华安安听了也很高兴。记得在北京的培训班上,一位老师曾经讲过,业余爱好者的踊跃参与,才是围棋事业兴旺发达的主动力。他对老来乐说:“既然陈老爷喜欢,我就亲手抄一局棋谱给您带回去。”
老来乐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费保定把棋谱记到二百步,看剩下的都是无关胜负的小官子,便一边鸣谢,一边吹干纸上的墨迹。他伸出干瘦细长的手指,指着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问华安安:“老弟,你这步似乎过于持重,如果改在这里遮断白棋,当可毕其功于一役也。”
华安安脸一红,不是他想持重,而是没有算清黑白对杀的变化,只能小心翼翼的先求自保。
费保定又问了几步,见华安安答得吞吞吐吐,料想他不肯明说,也就不再问。棋手们靠棋艺生活,自己精心钻研的奇招对别的棋手总会有所保留。毕竟同行是冤家,说不定哪天就会狭路相逢,还是保留的好。
其实,华安安是现代棋手,心胸是坦荡的。人家提问,他总是知无不言。只是费保定问的几步棋,有些涉及古今棋理的差异,华安安一时给他解释不清。有几步纯粹是华安安的漏招。因为计算不彻底,他不敢采用那种效率更高的方案,宁肯平平淡淡守着自己的优势。这样一来,大家都认为他的棋风持重稳健。
现代棋手下棋,比赛就是比赛;古代棋手下棋,更像是打擂台,血肉相搏。
现代棋赛,大都由企业赞助,企业图的是著名棋手的广告效应。棋手们只要全力争胜就行,没人会留意棋的观赏性。
古代棋赛,都是有钱的棋艺爱好者拿出悬红和赏金,自己组织棋赛,以观赏为目的。不论棋手的名气有多大,旁边都有名流绅士围观。对局越是大砍大杀,血肉横飞,围观者越是兴致勃勃,参与的热情越高。如果棋手们只是平平淡淡的数目收官子,恐怕围观者会意兴索然,味同嚼蜡,早就溜之乎也。
正是围棋规则和对局的目的不同,造成了古今围棋理论的殊异。华安安即使想对费保定解释明白,怕对方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现代围棋的大局意识和对子效的充分理解,远远优于古代理论。
作为智力游戏,围棋的基础是计算。两个棋手计算能力相当,就要比眼界;眼界难分上下,就要比境界。古代棋手受到规则的限制,偏重攻杀,眼界狭窄。现代围棋注重大局,棋手视野广阔,总是抢先一步占据棋势要点,使对方的棋势受到遏制,难以发挥。
因此,尽管华安安的计算能力不如吴家阶,但照样能死死压制住对方,这是费保定根本参详不透的。
大家闲聊一会,费保定发现华安安对棋界风云、名家流派,一无所知,心里便升腾起一片疑云。对华安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心想一定要搞清这个人的身世背景,棋风棋路。
老来乐诚恳地说:“我们陈老爷嗜好棋道,发下誓愿,要汇编一部残局总集,比《仙机武库》还要宏大。因此四处搜求棋局,遍请天下好手来校订此书。”
华安安感到很欣慰,不住地点头称是。
老来乐拱拱手说:“如果华先生能去处州盘桓一些日子,帮忙校订残局,陈老爷一定欣喜之至。”
华安安看来一眼祝子山。他搞不清处州在哪里。
祝子山当着那两人不便明说,便捏捏鼻子,哼出“丽水”两字。
华安安心想,远离磁湖山恐怕不好,还是和祝子山商量一下。对于校订残局的事,他还是乐意做的。这比每天去钓鱼有意义。
于是,他客气的对老来乐说:“如果陈老爷不嫌添乱的话,我倒是愿意去帮忙。只是,我这位祝大哥身体不适,能不能出远门,我还得和他商量。”
费保定和老来乐告辞之后,祝子山说:“丽水距离这里大约一百多千米,不算很远。”
华安安笑着说:“你别再说千米、千克之类的话,小心被人听见,会影响历史进程。”
祝子山说:“这位大娘子不待见我,我也在想,凭咱俩的能力,不一定非得守着中继基地,在周边地区转转也挺好,时间也过得快些。”
华安安说:“你同意去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