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声同突然一摆手,叫嚷着:“这故事也没啥子意思,要不咱们去城里撮一顿,找个女人看看?”
喧闹的工棚一下安静下来,这提议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要不,我们上云海市看看小孟的女朋友?请她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范声同突然冲坐在床角的孟荫南喊道,“还看什么书?该你请客了!”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一起盯向孟荫南,“是啊,是啊,提升为队长了,早该请客了!早听说你女朋友是大学生,光鲜照人,百闻不如一见!你就请她出来跟大伙儿一起吃餐饭,见识见识吧?”
众人欢雀般的提议的确触动了孟荫南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不是为向女友炫耀他的提升,也不是为了向这群工友炫耀他的女友,而是因为萦绕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相思。
范声同、李声涛、何海鸣等不急了,走过去夺下孟荫南手中的书,扔在床上:“章总提升你这种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还啥球质量管理呢,再不去看看你媳妇儿,她就跟别人跑了!”
孟荫南笑笑,一挥手:“我答应你们,但——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跟你这种文屁甩甩的人说话憋死人!”
“第一,你们都得去水龙头洗洗干净,换套干净衣裳;第二,从现在开始忌口说粗话……”
“第三,不许大门一闯,掏出家伙就撒尿!”范声同眉毛一皱,将毛巾往肩上一搭,率先冲向棚外的水龙头。
霎时,一张一合的水龙头跟前挤满了一群黑黝黝的光脊梁的汉子。几十只龙头喷涌出来的白色水流以迅猛的速度撞击着简陋的水泥水槽,奔涌,翻腾,旋转,溅起一朵朵硕大的水花,欢腾起一片炫目的白色香皂泡沫,沸腾起一片心无城府的粗野笑骂声。
章华熙低垂着阴郁的脸,反复看着掌心中手机里的那条短信: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斗不过史荆飞,那指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的……
章华熙气得一把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倒在沙发上,双手抱住头。朱韵椰欲说还休的忧郁气息,雾一样穿过他心灵的罅隙,萦绕着他。看来,他疏忽了那个看似弱小怯懦的女人!她盖上的一定是自己的手印!章华熙突然像醉酒的汉子,怒火烧得浑身赤红,颤抖的手拨弄着打火机,竟然无法使叼在嘴里的香烟燃起来。他索性扯过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篓。
章子硕看着气急败坏的父亲,有几丝愤愤不平,有几丝幸灾乐祸。
“爸,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在矿业界你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大的官,再大的款,谁见了你不是礼让三分?可你为什么对姓史的总是这样心慈手软?你欠他的?你怕他?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节节败退?”
是啊,这一切全是因为一个女人吗?他在心里狠狠骂着,他一直扬言要报复的女人,是一个脸上虽没有皱纹,心里却很有些阅历、既知进退又识大局的人!这样的女人在侧,从来不曾让他有过心累的感觉,他是越来越迷恋她了!可是今天的事情着实让他恼火!
“爸,你不是常告诉我说,掘矿人每天面对的凶险,就像一块石头多余的边边角角,没有勇气去打磨,去开凿,去清扫方方面面的拦路虎,他就是只永远不能展翅高飞的鹰吗?”章子硕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指甲。
章华熙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猛喝一气,拉开门将空瓶像投掷手榴弹一样抛了出去,困兽一样地回过头,对儿子喝道:“你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招儿,亮出来啊!”接着冷冷一笑,匆匆离去。
确定父亲走远了,章子硕扑到窗前,扔掉手中的指甲剪,拨打了一个电话:“……只怪我手慈手软,总是听从你的建议,搞什么迂回战、警告战,不管用,全不管用!姓史的毫发无损!这次下什么狠心能搞垮他,你给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给我往死里搞,往臭里搞,往大里搞……出了事由我顶着!我就不信,他一个局长再清廉,真的查处起来,还能不糊一屁股屎尿?不能我鱼死他网都不破……”章子硕对着电话吼叫着,“就这样,往死里搞,往大里搞,天塌下来,我章子硕顶着……”
2
史荆飞的轿车刚驶回单位,就一反常态地被鼎沸的人流堵在昔日肃穆安静的大铁门外。史荆飞只得吩咐司机小丁将车停靠在马路边,满腹狐疑地走向局大院。
“我们是《云海晚报》记者,一直关注着‘局长日记’,苦于找不到采访线索,刚看了下午的更新,就及时赶到了,我们要见见这位神通广大的史大局长!”
“我们是《云海晨报》记者,为了见一见你们的大局长,都等候了一个下午了,这说明了什么问题?这折射出了什么性质?——腐败!懂吗?难怪会犯那么多严重的错误!”
“我们是《焦点空间》记者,请问史局长是真的去文柳搞他的清廉面子工程了,还是被你们实行行业间的保护主义,把他保护起来了?只待风声劲头一过,又放虎归山,继续作威作福……”
彤彤泪眼蒙蒙地看着各路记者、各路人马把戴副局长包围得水泄不通,各种尖刻的提问声音尖厉地划过她的耳膜,血淋淋地直刺她的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