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就设置了这个地方,它的性质是异常机密的。我设置这个所在的主要目的,便是提防在万一将来有了难测之变时,可以有个隐身落脚的地方;但我们却一直过得安闲太平,就是有些麻烦,也全有惊无险顺利度过,所以一直也没有使用过这个所在。哪里会料及,到头来第一个要用这地方的,竟是我自己……”金薇仍不放心的道:“真会没有人知道吗?”君惟明摇播头,道:“我想不会有人知道,因为这里是我预布的一着暗棋,也是避难时的一个最佳退路,不到大势已去之时,我是不会宣布的;假如随意泄漏出去,还能再用以藏身么?因此,我从来未向人提起过,不论是谁……”犹豫了一下,金薇道:“你那两口子呢?”君惟明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未婚妻费湘湘与妹子君琪。苦笑着,他道:“也没有提起过。老实说,并非我想隐瞒她们,只是我认为不值一提;我相信我此生不会用到这个地方来避难,否则,我也怕她们知道了以后会心思不宁,认为我有了什么不妥之处……”笑了笑,金薇语意深长的道:“也幸亏你有这种想法。”抹了把汗,君惟明自嘲的讴:“我设立此处,原末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我个性上一种惯常的周密布署之一项而已,可是,我却用上,而且还是自己先用的……”金薇赶快了两步,又道:“是了,君惟明,那主持此处的人物叫什么……‘焰龙’方青谷?”君惟明点点头,道:“不错,他是我的老弟兄,忠诚可靠,为人驾实;或者肿气火燥了点,但却绝不会见利忘义,背叛于我……”金薇轻声道:“还是谨慎些的好……对了——”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姓方的,既是你的心腹死党,为什么‘铁卫府’你那批得力手下里甚少听过他的名字?而且,在外面也没有他的传闻……”君惟明深沉的道:“问得对,方青谷生性耿直刚强又是猛张飞的脾气,但他的几手把式却相当厉害,再加上一片赤胆忠心,正是个得力臂助,我岂肯将他冷冻似的摆到这个不见经传,无汉无财的寂寞地方来?事实上,却是他自行要求到这里来的,还异常坚持……”望了望那幢就在眼前,四周围植着几丛修篁的砖房后院,金薇诧异的问;“为什么呢?”君惟明简简单单的道:“他心灵受创。”金薇放缓了步子,又道:“可以讲详细点吗?”将提在左手的黑软皮包裹换到右手,君惟明一笑道:“女人,为了一个女人。”金薇感到十分有兴趣的追问道:“怎么说?”君惟明吁了口气,道:“在长安‘铁卫府’里执事还不到一年的时候,方青谷爱上了一家钱庄老板的独生女儿,你知道,似他这种直愣愣的个性,只要爱上一个人便会把全部情感投注上去,一心一意执着到底,用棒子也打不回头,他却深深爱上了那妞儿,可惜的是,人家并不爱他!”金薇摇摇头,道:“后来呢?”君惟明耸耸肩,道:“就如同一些流传下来的男女典型悲剧。后来,大约在方青谷死心塌地豁上老命追求人家一年之后,那女孩嫁了,当然,新郎倍却不是方青谷!”金薇惋惜的道:“真糟……”君惟明笑了笑,道:“从那女孩子嫁了之后,方青谷就变得整日酗酒,闯祸,闹事,不但得罪了不少外人,连自己同参弟兄也一天吵到晚,搞得是鸡犬不宁,乌烟瘴气;难得平静下来的时候,又恍恍惚惚,喃喃自语,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混混沌沌。”
“那时,我一看不是路数,便想将他送到外地休养一个时期,但他不去,却坚决要求我派他远至最偏僻,最荒芜的一个深山中的‘老榴园’。那‘老榴园’是我早年一时兴起随便买下的一处果子园,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他虽然定要前法,我又怎能这样将一块好材料埋没在那里?”看了金摄一眼,君惟明续道:“恰好正在当时准备设立这个秘密避难处所,经我再三思虑之下,才决定叫他前来主持;我曾特别告诫过他此地的重要性与严密性,他也颇能领悟,来此之后,一直未曾出过差错。”
“每一年,他回府探望我一次。对其他的人,我就说他是在一个遥远偏僻的地方掌理一宗黑道生意。这种事在‘铁卫府’的浩大经营之下并不足奇,是以也就不会引入注意了;实际上也没有入关心这些琐事……长此下来,‘焰龙’方青谷之名,自然就逐渐默默无闻了……”金薇深思的道:“说不定姓童的就会注意。你别忘了,他既知道方青谷曾是你手下的一员大将!”君惟明平静的道:“这一着我也考虑到了。问题是,姓童的到哪里去算计他?在平常我只偶而说方青谷被派到远处去了广免得他留在长安睹物伤情,但是我却没有说明那是什么地方,便算童刚有心找他,只怕亦无从下手!”金薇释然道:“嗯,这样一来,好像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君惟明先到一丛斑竹下面站住,他打量近在咫尺的那道青砖围墙,又端详着那扇紧闭的后门,半响,低沉的道:“希望是没有问题。不过正如你方才所说,还是谨慎些助好……”挨近了一点,金薇悄声道:“翻墙进去?”君惟明摇摇头,道:“不,我们有联络暗号。”略一沉吟,他又道:“金薇,你伏在这里隐住身形,顺便注意动静,提防突变,我去发暗号!”
不待金薇回答,君惟明已大步来到那扇黑漆后门之前;他毫不犹豫,伸手就在门板上敲将起来,“咚——“咚——”“咚——”“咚”!斑恕保“咚”!三缓三急,门板的震动声又是清亮又是空洞的立时传播出去!
叩门之后。君惟明便静静的等侯着,好一阵子,却仍无反应,他开始戒备留神了,再一次,又是用力敲击门板——三缓三急!
于是——
就在那最后一声“咯”的回音尚在空气中飘荡的时候,那扇黑色木门已突然启开,但是,迎向君惟明的却不是一张人脸,竟是两柄又利又快的雪亮朴刀!
同一时间,墙头上更飞鸟般扑下了三条大汉,围墙那边酌竹丛下,又蓦地传来金薇的娇叱声!
门里的两柄朴刀甫始闪戮,甚至没有看清君惟明的动作,他身形只是微微一抖,执刀的两位仁兄已“唉啾齐叫着摔了一对大马爬!
猝然转身,君惟明跟着就待收拾那墙头上扑下来的三个大汉。可是,他刚一动念头,那三名大汉已看清了他一—说不出在那一刹间三张面孔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谅喜与震骇表情,他们同声大叫,叫声末已,已全部“扑通”跪倒于地!
微怔之下,君惟明冷然道:
“你们起来,我——”他才说到这里,那边,一个悲喜交集又激动振奋得发了抖的粗大嗓子已怪叫起来:“天呀……公子,原来是公子———”循声注视,君惟明不觉满怀欣慰,那踉跄着狂奔过来的黑脸浓眉大汉,嗯,不是“焰龙”方青谷还会是谁?
方青谷一口气奔到君惟明跟前,不待君惟明有所表示,他已猛的双膝跪倒;全身抖索,热泪滂沱中,他竟又抽搐着发出一种令人心酸的呛笑:“公子……公子……果然是你老人家……果然是你老人家碍…苍天有眼……公子你……没有死……我早就知道……你老是永不会死的……”跟在方青谷后面,另一个黄皮寡瘦的枯干汉子,也又哭又笑的跪了下来,边噎着气道:“公子……我们可盼到你老了……眼都盼穿了碍…”鼻尖一酸,君惟明不觉也红了眼眶,他注视着跪在地下的五个忠心耿耿的弟兄,感动的道:“起来,起来,有话慢慢再说,我很好,一向很好………”说着,他抢上一步,亲手将他们五人一一扶起,五个人垂手恭立一边,却俱皆忍不住定定的端详着君惟明,五张脸孔上,还仍沾着泪呢。””抽抽鼻子,方青谷哽咽着道:“公子,他们说你老已经死了,遭人暗算了,还在几天以后找回了你的尸体,可怜那具尸体不但血肉模糊,面目难辨,而且发了腐烂……任谁也都认不出那是不是你老了。”
“但是……但是费小姐与二姑娘却咬定是你老的遗骸,童刚那厮也证明不虚,加上雷照也跟着这么说,却叫人不由不信……我在得到消息后,几乎吓晕了过去,本想不顾你老往日的交持,拼了泄了这个地方的底也要赶回去悼祭你老,就在我打点停当,准备启行的当天,一个晴天霹雷似的消息已由外面暗中传了过来……”那个黄皮寡瘦的仁兄接着道:“那时是由府里宣称你老遭害消息的第三天。你老尸骨未寒,双目末暝,血仇未报,府里突然举出童刚接掌大位,推举童刚接掌的几个有力人物,却是你老的未婚夫人费小姐,你老的胞妹二姑娘,以及‘白斑熬’雷照‘追日煞’穆厚——”君惟明心头微震,道:“穆厚?”方青谷忿然点点头道:“是的,这个忘思负义的混帐小子!在他们正式向外宣布由童刚接掌‘铁卫府’及统括所有府辖基业财产之后,驻在‘广昌县’的,‘三眼煞’潘春也起而响应,并首先率着他那帮弟兄返府道贺,同一时间,长安‘铁卫府’里已出现了无数陌生面孔,这些不知道从那个窑洞里钻出来的乌龟孙,一个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俨然有新朝权贵的架势。”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全是来自滇北的‘大飞帮’人物……就在童刚接位的当夜,‘鱼肠煞’罗昆即已悲愤填膺的突围而去。说他是突围,乃因为在他欲待悄然离开府中之时,竟被‘大飞帮’的爪牙阻挡,他是挂了彩以后才冲出去的。在罗昆脱走的第四天,也就是他们妄称你老遇难的第七天,驻在晋境‘三泉’的‘黑豹’娄秀山,派在‘白阳’的‘红豹’衣彪,陕境‘鳞游城’的‘八手煞’岳宏远,豫境‘洛阳’的‘灰衫煞’马浪,‘大利城’的‘骷髅煞’焦二贵,还有巡‘洛水’的‘血镯煞’洪大贤他们就全都翻了脸,坚决表示不肯承认,更不肯接受童刚的接掌。”
“他们却是一心一意,必须要替公子你报了血仇,手刃那坑害了你的人以后,才愿再商讨由谁接位的事,非但如此,私下里,大家对你老的死讯抱着怀疑,更猜忌到童刚身上;因为大伙俱都知道公子的一身能耐,是普天之下难有匹敌的。”
“而童刚虽然也扬言定要替你老查出凶手报此大仇,但他实际上却并不积极,况且,他接公子大位也未免接得急切了点,这即是让人疑惑之处,再怎么说,就算轮到接位也还将听听一班老弟兄们的意思碍…”君惟明低沉的道:“后来呢?”方青谷吸了口气道:“后来,就在府里宣你老遇难的第八天夜晚,反对童刚接位的那些老弟兄那里就发生了巨变,他们全在同一天的晚上遇到突袭,突袭的人俱是一身黑衣,头蒙黑罩,胸前用丝锦绣着一条黄龙标记。那些人,个个功力精荡,心狠手辣,而且。又是来得出其不备。那一夜里,豫境‘洛阳’的‘灰衫煞’马浪,晋境‘三泉’的‘黑豹’娄秀山便全遭了毒手!”
“‘白阳’的‘红豹’衣彪,巡‘洛水’的‘血镯煞’拱大贤也都带了重伤,衣彪当场被俘,洪大贤则由他的两个得力手下救出,驾船脱走了。只有‘鳞游城’的‘八手煞’岳宏远和‘大利城’的‘骷髅煞’焦二贵在那晚的血战中占了上风,将来袭之敌完全诛杀一荆”“但是,他们已经察觉出情形不对,更体会到这是一个:有计划的毒谋。因此,在他们获胜以后,亦末迟疑,当即匆匆收拾一切,各自带著他们的心腹弟兄隐藏起来了。果然,没有几天,他们原先主持的基业,便被童刚派去的大批人马接管了下来……”君惟明听着,表面上是那么平静。
“讲下去!”方青谷咽了口唾液,又道:“从第一个童刚接位的消息传来,已令我深感震惊悲愤,也打消了我启程回府的意念,我直觉感到这其中必有蹊跷,恐怕有什么阴谋存在。接着,在我有心而仔细的探询下,一件一件不幸的事情便接因而来……我得知这一切巨变之后,便只有暂且稳祝”“一面托人查访公子的存亡真象,一面暗中与那批被逼逃散的老弟兄联系,打算将力量暗里集中起来,一举再推翻童刚的掌权。弟兄们这一个月来过得够辛酸,大伙全是泪眼互对,哀痛强咽,我们俱不信公子已遭了毒手,我们总盼着公子的突然出现……老天有眼啊,真是奇迹,我们竟真把公子盼来了,活生生的盼回来了……”君惟明闭住眼,深深的呼吸着,良久,才睁开眼睛,道:“如今,长安‘铁卫府’及下面的基业情形如何?”方青谷忙答道:“童刚坐了大位,这一个月来,他已将府下所有各地的主脑全换了人,‘白斑煞’雷照当了府里的总执管,‘追日煞’穆厚派去买卖最广阔,利润最丰厚的‘洛阳’去掌理大权,‘三眼煞’潘春也提升为陕境全部基业的头领。此外,其他地方的主掌之权,已全由‘大飞帮’的人物充任了。那些终年一身黑衣,头蒙面罩的角色,则都盘居在府里,象是姓童的卫土保镖一样!”
从一开始,金蔽早已静静的站在君惟明的身边聆听了,她一直没有出过声,边时,她才轻轻的道:“君公子,那些黑衣黑罩,胸绣黄龙的朋友,我知道他们的来路!”似乎察觉到金薇已改了称呼,君惟明微微一笑道:“请说。”金薇小声道;“他们是黔边‘梵净山’‘黑孤岭’的‘独龙教’!”君惟明又转向方青谷道;“青谷,这一个多月以来,你和那些忠贞的老弟兄们联系,可有了什么收获?”方青谷恭敬的道:“有,我们已和他们取得了联系……”断肠花……第二十二章剖恨论仇第二十二章剖恨论仇君惟明有些急切的道:“真和那些人取得了联系?”方青谷挨近了一点,压着嗓门道:“除了死去的娄秀山和马浪之外,全有了。‘血镯煞’洪大贤如今正隐在‘洛水’牛角弯,‘八手煞’岳宏远与‘骷髅煞’焦二贵收了摊子之后刻已会合于一处,他们全带着一批得力手下匿居在‘白沙山’,被俘进‘铁卫府’里的红豹衣彪尚未丧命。”
“姓童的将衣彪囚禁于府中的‘大圆牢’,整天给他些零碎罪受,现下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当晚自‘铁卫府’突围出去的‘鱼肠煞’罗昆,在大前天才在一个意外的机会中碰上他,他的伤势尚未痊愈。那一天,他恰好悄然前往离此地二十里处的‘大荒坝’一个老郎中家里换药裹伤——”说到这里,方青谷指了指一旁那个黄皮寡瘦的汉子,又接着说:“罗昆在那老郎中房里换药,谭子多正好也去抓几味‘桑白皮’‘梅片’什么的药材,他和那老郎中相当熟,也不通报就直接闯了进去,这一闯进去,哈,就刚巧与罗昆碰个正着!”那黄瘦汉子——谭子多——恭谨的笑道:“‘大荒坝’只是个名符其实的荒村子,合共算上也仅有二三十户人家,那老郎中以前在大地方挂过招牌悬过壶,医术精、学问好,是个如假包换的儒医,他与我相交有年了,十分熟识,而这老郎中为人更是异常忠诚敦厚。”
“因此,我一和罗爷朝上面,当即便安插他在老郎中家里住了下来,顺便也好就近治伤。暗里,我也将方爷的行动和心意告诉了他,他非常赞同,也非常支持,再过几天,只等他伤好了,我们便去接他……”君惟明点点头,又深思的道:“青谷,你这里有多少人手?”方青谷略一计算,道:“里里外外,总共有十二个人,如今这里连我有八个,还有四个在照顾着镇上那家粮行……”君惟明道:“你这些年全守住了,没有露过破绽,这一个月里,大约也不会叫人家看出什么毛病吧?”方青谷一挺胸,道:“公子放心,包管没有泄过底,不论是寻常江湖同道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