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遮住的太阳自头顶上方缓缓向西边滑落。
高高的土岗上,伟大的成吉思汗已经在狼皮椅上坐了许久。
大元远征军统帅面色如常,甚至不时与侍卫说笑两句。远方的厮杀似乎丝毫没有扰乱这位王者的心绪。
只是手中偶尔洒落的马奶酒和身前早已凉透却未动一口的羊羔肉,却显示出一代天骄内心的焦虑。
铁木真有一阵子没用望远镜观察战场形势了。
就眼下这种混乱局面,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一连四五个时辰,枪炮声连续不断。元兵、清兵、步兵、骑兵,奔赴战场,然后射击、搏斗、进攻、后退。每时每刻都有士兵阵亡、负伤、哀嚎、发疯。
步兵决死突进,骑兵无畏冲锋,炮队前出对轰,战士们打得足够勇猛,却始终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
不断有坏消息传来,前线将领接连伤亡,要求增援。
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原本晴朗秋日的湛蓝天空,早已被无尽的硝烟遮蔽。
朦胧中向西沉落的圆日提醒着铁木真局势的险峻。
长期作战的经验让这位顶级统帅十分清楚,将近五个时辰的鏖战,对于前线将士意味着什么。
战前的激情澎湃早就被消磨干净。眼下士兵们仍在机械向前,只是被残酷军法和强大惯性所驱动。
但是混乱和恐惧正在累积,在这生死关头,一旦哪根紧绷的弦断掉了,这次远征的结果就是大败亏输。
可以想象,对面的清军面临着同样的局面。
双方士兵忍饥挨饿、筋疲力竭,都到了最后时刻。
只要再加把劲,再稍微加把劲,清军就会被打垮。
铁木真攥紧了酒杯,死死盯着远方模糊不清的战场。
终于,在晚霞降临之际,统帅收到了敌军中央炮台被彻底占领的消息。
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盛京西大门终于被强行打开。
没有听从侍卫们的劝告,铁木真不等战场清理干净,便冒险过河巡视。
东岸,尸横遍野,伤员无数。
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战事,铁木真和他的将军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在这样一小块地方死了那么多无畏勇士。
几万具尸体穿着各种军服,以千奇百怪的姿势躺在巨流河东岸的田野上,泥土都浸透了鲜血。
士兵们在成吉思汗经过时,强打起精神行礼,但面上却再也见不到战前的狂热,剩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
远方不时传来散乱的枪炮声,那是残存的清军仍在挣扎着试图挽回战局。
巡视的整个过程,铁木真都保持着沉默。
本来这位无敌统帅还想说点什么,鼓舞下战士们的士气,但看到战场上尸横遍野、伤员累累的惨象后,却失去了兴趣,最后一路无言奔向了炮垒。
夕阳西下,枪炮声终于消停了下来。
当日晚间,清军大营,昏暗的烛光下,主帅图海面色阴沉。
“左翼襄壮公费扬古阵亡,右翼年羹尧将军负伤,中路总督岳钟琪昏迷。我方主要阵地都落到敌人手里,士兵四处逃散,督战队也无法阻止。”副官报告道。
“将士们尽力了。”图海叹了口气,没有责怪什么:“士卒伤亡如何?”
“各部建制一片混乱,无法统计准确数字。粗略估算,阵亡受伤的人数不会少于五万。眼下我军尚有十三四万疲兵,接下来几日,散落的约莫二万人也会陆续归队。”
汇报完毕后,副官补充道:“我军有工事为依靠尚且如此艰难,元军伤亡只会更加惨重。”
“不如趁其不备,抽调最后的预备队突袭,说不定可建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