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熹妃从圆明园回来后,除了公开场合必要的招呼,两人还没单独说过一句话。
在姜恒换见客衣裳的功夫里,秋雪边给她挑簪子边在猜测:“熹妃娘娘会不会是来服软赔不是的?毕竟当年她在咱们宫里安插了人手,又四处去传那皇贵妃的谣言是实打实被慎刑司捉住了把柄。虽说皇上做主处置了,但她还从未跟娘娘当面赔一句不是呢。”
姜恒笑道:“你看看窗外日头怎么样?”
秋雪果真看了窗外,呆萌萌道:“挺好的日头。”
姜恒就笑道“对吧,大白日的,怎么做起梦来?”
“自太后娘娘薨逝起,熹妃都回宫一年半了也没有半句言语,怎么今日会忽然顿悟,来赔什么不是?”
熹妃不会来道歉的,在她看来,被留在圆明园那么久,她受到的惩罚已经远远大于过失了。
在熹妃心里,她哪怕做错了也罪不至此,不至于连弘历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也回不来,非得太后薨逝才能回宫守孝——那要是太后娘娘长命百岁,她还回不来了是吧。
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而熹妃这些年默默恨她的可能性比较大,来赔不是的可能性约等于天方夜谭。
秋雪被指为发梦,不由嘟囔了一声道:“那……那之前或许是时间不合适?如今不但太后娘娘薨逝一年余,连皇后娘娘也刚出了一年的忌日。熹妃这会子来赔不是……”
说到一半,秋雪自己都停下了觉得不可能。
姜恒对镜子看了衣饰无碍就起身,却被秋雪又挽住:“娘娘且等等,既然熹妃不是来赔不是的,咱们就换那只皇上前些日子送来的东珠钗!”
来者不善那可不得全副武装?秋雪以一种要用珍珠光芒闪瞎了对手的气势,把已经站起来的姜恒按下,重新打扮了一遍。
熹妃等候在正殿,见姜恒出来就起身请安:“臣妾见过皇贵妃。”
钮祜禄氏在圆明园待得时间比齐妃还要长不少。
大概实在煎熬,熹妃如今的面容,要比同龄的裕妃明显沧桑不少。当然也跟她不再打扮有关系。今日来永和宫的熹妃穿的很简朴,也不像宫里女子一样精心妆点脸庞。
不管是皱纹还是斑点,熹妃都没有遮掩。
大概也是熹妃故意为之,她一定是不想再回到圆明园去了。
这样的憔悴,更能显出她被留在圆明园那些年已经吃了苦,受了罪。想来皇上看着她这样,也不忍把她再送去圆明园了。
熹妃的目光略过皇贵妃的面容,在东珠钗上不由停了停,然后低下了头。
她低头‘内秀’不言,姜恒的事儿却不少,没时间耗着,直接就问道:“熹妃有事?”
熹妃再抬头,眼睛却着意看向了姜恒屋里一座自鸣钟。
造办衙门每年会给宫里进新的花样,把西洋钟表卷的更没有市场了。
今年因年景特殊,不能进贡花里胡哨的东西,这钟表反而更雅致别出心裁——与西洋钟一样的走钟、报时、响乐等都已经是基本功能了,如今主要在卷造型。这回造办衙门做了鹿衔灵芝的样式,每到整点,黄色珐琅镶嵌出的活灵活现小鹿就会被机扩牵着低头做衔灵芝状,格外精美。
“皇贵妃宫里的东西真是奇巧。臣妾离宫多年养病,如今人虽回来,却是摸不透宫里的行事了。”
这话一出,姜恒就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
是为了要方便要好处来的。
熹妃去岁刚回来的时候,是当真完全摸不着头脑,甚至过不惯这宫里的生活了——这后宫嫔妃的生活秩序,完全大变样!
姜恒从皇后静心养病礼佛起,完全接过了宫务。
最初感想只有一个:事儿也太多了!
就像一个舞台上或许只有几个演员,但背后有成倍甚至成十倍的工作人员一样。皇上的后宫人数不多,但只要维持整个后宫在正常运行,所涉人事就是千头万绪。哪怕一匹布料,从进后宫到真正发到一个应得嫔妃的手里,都要牵涉好几个部门。
姜恒算了一下,要真是所有事儿都从她一个人口里心里调度,别说没有自己的业余时间了,必要的休息时间都得搭上。
偶然肝一个项目可以,但长年累月这样疯狂是不成的:卷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升职,不是为了卷成过劳工伤。
姜恒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如果后宫是一个企业,那她现在就是代理总经理。人手不够忙不开,又不能招新人的话,就只有充分利用现有的人力资源。
后宫里一直闲着小二十个浪费的人力——与姜恒同一年进宫的秀女,以及从潜邸进到这宫里来的答应常在们,都是优质潜在员工,不但读书认字,连宫规都系统学习过,可谓是培训都免了可直接上岗的那种。
于是姜恒把后宫的琐事分成一个个部门,开始往里填人,三个嫔妃为一组,互相帮衬互相监督,每组各领一件事去。每一季或者两季度再调换一次工作岗位,正如前朝皇上常把臣子们在六部间调来调去一样,避免一人常年在同一岗位上,霸揽贪腐并伪作假账。
起初,姜恒只给她们安排了一半的工作量试水。
毕竟这些妃嫔们一向过得很清闲——哪怕有加班费,也不是每一条咸鱼都愿意工作的。姜恒原本的打算是能选出一多半愿意做事的就不错了。
然而出乎姜恒意料的是,每个人都积极响应,并且要求更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