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孩子揉着睡意矇眬的眼睛,挺着肚子对着早晨的日头撒尿时,发现一夜之间就要过年了。村口不知啥时已搭起了戏台子,唱戏的红男绿女正忙着搬着家伙。孩子们便欢呼着喊:“唱戏了!唱戏了!唱大戏了!”
随着孩子们的喊声,戏台边的锣鼓家伙“咚咚咚”地敲响了。这不是开戏的锣鼓声,这是拉场子的锣鼓。那锣鼓声敲得热烈而又铿锵有力,传遍四面八方。东西庄的听说贾寨要唱大戏,成群接队地往贾寨涌。在那秋后的田野里,人们扶老携幼,呼儿唤女的。男人们脖子上骑着孩子,双手抓紧孩子的脚,十分攒劲地迈开大步,“噔、噔、噔”的脚步声把大地都震动了。妇人们头上系着红的或者绿的头巾,手里搬了小板凳,在男人屁股后头穷追不舍。随着那胳膊的摆动,时不时用衣袖子擦一下被秋风吹出来的清鼻涕。
不到半晌午,村前戏台前热热闹闹地聚满了四乡八村看戏之人,锣鼓高一阵紧似一阵的。村后猪的嚎叫之声也一声高过一声,刺激着人们的神经,让人欢天喜地笑个不停。
本村的孩子见戏还不开场便往村里的杀猪场上围。那杀猪场上几个大劳力正奋力将猪按在地下,一尺多长的杀猪刀一闪便捅进猪的脖子。女人们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盆对着刀口,见那猪血欢畅地喷进盆子里,便兴奋地用根棍子搅着喊:
“用劲呀!用劲!血流干了肉才白。”
男人便笑着骂:“你不流血肉还不是一样白。”
女人便扬起棍子把猪血往男人脸上撒,嘻嘻笑着骂。“俺再白也没有你娘白。”
不一会儿,褪了毛的猪便白生生赤赤条条地挂了起来。大人们摘下猪尿泡递给孩子,说:“拿去吹。”孩子们从大人手里夺过猪尿泡,鼓足劲地吹,吹得如白球一般。孩子们牵了那白气球颤悠地在村子里走,咱四大爷的花狗便屁颠屁颠地瘸着腿在后头跟。孩子将玩厌的猪尿泡丢给狗,狗便十分感激地一口咬住以为是块肥肉,结果“嘭”的一声,猪尿泡爆了,狗咬猪尿泡空欢喜,狗便愤怒无比,汪汪叫两声,极沮丧地又往杀猪场奔去。
整个上午便在这种繁忙而又杂乱之中过去了。
村里的忙乱惊动了咱大娘。从来不出院门的咱大娘一时心血来潮,突然走出了院门。村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人们无法相信在自己的村子里还有一位活鲜鲜的女人。当她牵着儿子身着红旗袍再次出现在贾寨人面前时,那鲜艳的红色将男人的眼睛烧红了,将女人的目光灼疼了。咦,这个女人咋还穿旗袍,咋又穿旗袍?
村里人说这女人脑子有些不正常了。又有人说,谁知道,一阵明白,一阵糊涂。村里人望着咱大娘和孩子往村外走。咱大娘遇到村里人也不理,一边走一边对儿子天生说话。
“走,咱到那桥头等你爹!”
天生问:“等哪个爹?”
咱大娘说:“你只有一个爹。”
天生说:“俺爹不是被大胡子打死了吗?”
“你说啥?”咱大娘劈头给天生一巴掌,“谁说你爹被大胡子打死了,你爹就是那个大胡子。”
天生说:“不对,俺爹是皇军。”
咱大娘一脚把天生踢倒在地上。天生哇的一声哭了。天生哭着还犟嘴,说:“俺爹就是皇军嘛,俺在炮楼里天天喊,你咋不打俺。”
咱大娘把儿子抱起来,说:“看,你和你亲爹一个性格,就是犟。那皇军龟田不是你亲爹,那打死皇军的大胡子才是你亲爹。咱是被那皇军龟田抢到炮楼里的。你现在还不懂事,你将来长大了就懂了。”
天生说:“那皇军就是俺亲爹,还给俺好吃的。”
咱大娘说:“你再犟,俺不要你了。”
天生便鼓着嘴不说话了,可是心里却不服。村里人听到两个人说话,就说:“你听听,这真是认贼作父。”
“啥认贼作父,那孩子就是龟孙的。玉仙这样说还不是想讹上咱贾寨,讹上贾文锦。你说那孩子谁能说清是谁的种。”
“她去等贾文锦,你瞧贾文锦会认她?”
“不是早把她休了嘛!”
“等也白等,听说贾文锦在养伤,这次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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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咱大爷之五(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