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大的脸面,也只能灰溜溜回京去了,冯家想要夺兵权的盘算更是休要再提。
紧接着,燕郡王与常家兄弟先后打退蒙古进袭,稳固了边防,威望一时无两,朝廷与边疆暂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建文帝虽然自己心虚,总觉得这几方势力都与自己不是一路人,又手握兵权迟早会对自己产生威胁,但由于几方人马都没有动作,表面上也对自己这个君王还算顺服,并不抵抗朝廷的御令,只是效果有些打折扣而已他便暂时容忍了这种平衡,转而将心力放在收缩各路藩王的权势上,日后再图打算。因此,章敬在辽东总算是站稳了脚跟,但这种太平未必能够持久,如果日后他在蒙古大军面前败了,又或是一口气将蒙古人给打得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南侵或许他就要被召回京中投置闲散了。
正因为章敬这几年的处堍都不是很安稳为了不触怒京里的某些势力,连累家人他尽可能少过问父亲兄弟的情形,除了陈家偶尔会给他捎去章家的消息外,他几乎不主动给家人写信,也不派人来照顾他们。为此他深感愧疚,只觉得无颜见父亲兄弟。他在信中向父亲保证,等到下次大战,他立了大功后,他在辽东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届时他就可以请燕郡王出面作保,将家人接到辽东团圆了。他还提到四弟章启一切安好,只是在几次大战中受了些轻伤,人也有些抑郁,至于一对儿女,也都平安无事,长子文龙长得快有自己那么高了,文武功课都学得很好,女儿元凤已经开始学着料理家事,两个孩子都很想念祖父……
章寂看到这里,忍不住放下信,闭上了双眼。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好像有一股气堵在胸口,却又不知该如何排解。
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询问周合:“老大可知道他媳妇的事?”
周合低声道:“曾经托人辗转告诉迂他了,不曾添油加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大奶奶有些太过看重娘家人。”
章寂皱皱眉头:“他就没问起他媳妇的下落?沈李两家可不曾与我们流放到一处。”
“前年马掌柜曾向吉安回报过,说亲家大奶奶跟着沈李两家去了东莞,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吉安那年给辽东捎信去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写在了信里。想来亲家大爷是知道的。不过据马掌柜他们所说,这两年在东莞遇过几回沈李两家的人,似乎大爷也没派人去看过他们。”
章寂微微冷笑:“他既然不敢派人来联系我们,自然不会再多事去找他媳妇,你们又跟他说沈李两家在东莞一切安好,他自然不会多想。他媳妇跟娘家一向关系亲近,他怎会想到事情又有了变化呢?”
沈氏当年随沈家与李家南下,在彭泽足足待了四个月,拖到次年开春天气转暖后,方才再次启程。但没了陈家人的照应,又大病过一场,她自然没能好生休养过来,因此一路抱折腾到广州时,已经重病不起了,还是茂升元的人得信儿,派了人请大夫去医治,才保住了她的性命。但眼看着身体有了好转,她又要操心起发配之所的事来。
本来依茂升元众人的念头,章家的大奶奶自然该往德庆去与章家人会合的,至于沈李两家,说来也都是亲戚,一并去也没什么要紧,若是不愿意,那就由得他们自己折腾,陈家是章家的姻亲,与沈李两家却隔了两层,很不必为他们费心。然而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章家大奶奶是另一种想法,在广州耽误了好些日子,最后竟然选择与沈李两家人一起到东莞去了!即使是打听得东莞比别处略富庶些,也没有丢下婆家人反与娘家人在一处的道理。只是马掌柜旁敲侧击过,见沈氏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便也不再坚持了,只是过后带商队去德庆时,亲自把这件事报告了章寂。
章寂从此对这个长媳才是真正死了心,只当没有这么个人在了。因此去年马掌柜束时,透露前往东莞收海货的夥计捎了沈氏的信来,想求章家人想法子把沈李两家从东莞千户所调出来,哪怕是调往德庆都没问题,章寂也只当不知,完全没有帮一把的打算。他自然知道沈氏是体会到东莞水深了,想要补救,只可惜覆水难收,既然走错了一步,哪有这么容易改回来?他甚至还告诉马掌柜,不要为此费神。
周合早听马掌柜提过这件事,便道:“我听说沈李两家在东莞过得颇为艰难,他们两家男丁都不多,沈家大爷又是文弱书生,听说李家大爷不知怎的卷进一桩走私案子,竟被上司查出偷藏赃物,生生打了一顿,腿都折了,如今也拿不动刀,骑不得马,不过帮着做些杂活,全家人只靠女人做针线、给人浆洗衣裳糊口,他家小子才十几岁,竟跟着别家的男孩子在外头鬼混,日日偷鸡摸狗,打架生事,哪里还有半点儿大家子弟的模样?去岁冬寒,李家老爷子本就生了重病,又因儿孙不肖而生气,居然一病就去了。”
章寂闻言吃了一惊:“我竟不知此事。李家老爷子身子骨一向硬朗,流放路上都撑下来了,怎么安顿下来反而因病去了呢?”
周合摇摇头:“所以我才说东莞那地儿不好呢,外头看着以为是肥缺,可要是背后没有够份量的人撑腰,不过是给人做嫁衣去的,当初马掌柜就劝迂他们,偏李家人不信邪,被一点子财货迷了眼睛,犯了糊涂。亲家老爷想想,东莞千户所的职责既是遏制走私,对手下的人怎么可能管得不严?要是由得军士们监守自盗,岂不是叫人打了自己的脸?李大爷犯在这种事上,任谁抓住了,都不可能放过的。他还叫上司人赃并获了,只挨一顿打,断了条腿,便能了事,已是看在李家往日盛名的份上了。”
章寂听得连连叹气:“李家那小子,素来不是个老实性子,不想还会愚蠢到这个地步。”犹豫了一下,又问:“那沈家又如何?”
“沈家的境况也不大好。”周合叹道,“沈大爷书生性子,不知怎的得罪了人,被人打折了右手,竟连执笔写字都不能了,只能靠着妻女卖针线度日,还要养着一个生病的儿子,一个生病的姐姐,光是药钱就能把他家压垮。每次茂升元有人过去,大奶奶必定亲自拖着病体上门求助,马掌柜想着毕竟是姻亲,看在亲家大爷与大哥儿、大姐儿的面上,不好断然回绝,每次都给他家一笔银子,只是看他家的气象,不像是能吃苦度日的。大奶奶三番四次求马掌柜帮忙把沈家人调离东莞,恐怕也是吃够了苦头了。”
章寂听得眉头大皱:“老大媳妇怎能如此?!”又有些疑惑,“沈家的儿子还在病着?这都拖几年了?”
“听说是那年天花得的病根,吹不得风,平日总是躲在屋里不肯见人。马掌柜的人每次去都见不着他,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病。”周合道,“虽说几十两银子不算什么,但若真由得他们继续在那里受苦,只怕真不好说了。”
章寂冷哼一声,轻描淡写地道:“当初他们既贪慕东莞繁华,不肯陪我们到德庆来吃苦,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陈家待我们已是仁至义尽了,老周,你替我向马掌柜道一声谢,请他不必再管那不肖媳妇的事了。我们章家虽是戎马出身,比不得她沈家知书达礼,却也没做过如此厚颜亢耻之事。这些话我都不好意思跟儿子提!要是叫我孙子、孙女听见了,都怕污了他们的耳朵!”
周合见章寂动怒,倒不好劝他什么了,这终究是章家家事,便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
明鸾在旁听得分明,心中暗暗为沈李两家的下场冷笑,面上却不露,只是微笑着对章道:“祖父,周爷爷来这么久了,您只顾着跟他说话,怎么也不请他喝茶?”
章寂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疏忽了,只是家里没有好茶,招待不得贵客。”忽然又想,一件东西,“过年时有人送我一瓶好酒,三十年的饽叶青!如今不可容易得了。今日既有贵客到访,自该拿好酒出来待客。老周你略等一等,我这就拿酒去。”说着便要起身。
明鸾忙道:“您放在哪儿了?我帮您拿去?”
“我自己收着呢,用不着你,马上就回来!”章寂执意要亲自去拿酒,明鸾只好依了他,周合说了几句客气话,也只能由得他去了。
章寂一进屋,明鸾便凑到周合耳边小声问:“周爷爷,大伯娘他们过得不好的事,您有没有跟大伯父提?”
周合顿了顿:“这事儿我还是今年南下才听马掌柜说起的,从前只听说他们过得有些不如意,详情却不清楚。辽东到岭南有万里之遥,便是从吉安捎信过去,也要花上小半年功夫,自然是先把要紧的事告诉你大伯父,别的只是顺带一提罢了,只怕他如今还不知道沈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呢。”
明鸾眼珠子一转,便道:“现在大伯父既然能送信来,就表示他在辽东已经站稳脚跟了,他又说迂些时候就想法子把我们家接过去,不管能不能办到,他都不会丢着大伯娘不管的,到时候要是全家团圆了,以大伯娘的性情为人,还不知会怎么编排家里人,为她自个儿辩白呢。我们家里有祖父在,倒不怕她颠倒黑白,引得大伯父不满,就怕她怨你们不肯伸出援手,怀恨在心,会在大伯父面前中伤你们。为防万一,您不如一回去就想法子给那边捎信,把沈李两家的情况略提上一提,让大伯父有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