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去看个究竟,太「展翅冇火神」子妃这时已经被烧得开始惨叫了,大叫着要那年纪大的宫人去拦朱文考。他拼命向殿外逃,偶一回头,正看到那宫人砸碎了一个花瓶,用碎片割破了年轻宫人的喉咙。在凶手即将追出来之际,殿内一根梁木被烧得塌了下来,正好砸中了她。朱文考只看到太「展翅冇火神」子妃主仆数人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也顾不得许多,先跑去生母张宫人的房间,看见她果然被吊在房梁上,尸体都冷了,满脸痛苦,身上衣饰不整,显然死前曾拼命挣扎过,连指甲都有几片剥落了。而她脚下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垫脚之物,显然不是自尽的。他悲痛欲绝,抱着生母的尸首痛哭。这时章启再次进入东宫,瞥见太「展翅冇火神」子妃所在的正殿已是一片火海,只得绕着宫室转看能不能进去救人,忽然听闻哭声,循声寻来,才死命将他拉出了东宫。
朱文考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当时章四叔另找了个小太监做我的替身,离开东宫后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叫章忠的随员,他命章忠送我出宫,自己只身去救吴王叔。我听说他刚到吴王叔处,带着人才出殿门就叫禁军拿住了。想想当日若不是因我之故,耽误了时间,兴许章四叔与吴王叔都会平安无事……”
章寂叹道:“时也,命也。这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猜想罢了,吴王就住在先帝宫室附近,冯家人怎可能不留意他的动静?选择在那时候下手拿人,恐怕也只是为了断悼仁太「展翅冇火神」子的后路,阿启那孩子早去一刻还是晚去一刻,结果都不会有太大差别的。你小小年纪,就总是把这件事压在心底,终究无甚益处。”
朱文考低头垂泪。章寂又问他:“这么说来,你出宫后,是跟章忠一块儿走了?怎么没听章忠家里说起?”
章忠本人奉命将太孙与胡四海带去妻子娘家的庄子,后来官兵来查时,为了让太孙主仆逃走,出面阻拦,结果叫官府拿了去,后来因在狱中受刑太重,已经死了,死的时候,章家的案子还没判下来呢。章忠的妻子曾在南乡侯府解禁后进府见过沈氏,看沈氏后来的反应,应该没提起这件事。
朱文考答道:“他家人不知。出宫后,章忠本想带我去与兄长会合,但是……”他苦笑了下,“太「展翅冇火神」子妃亲自下令让我做兄长的替身,我却逃出来了,见了兄长如何坦白?况且我当时正伤心,对兄长也有几分怨言,不愿去见他。章忠便在兄长躲藏的小庄附近寻了间荒庙,将我暂时安置在那里,每日借口出门打探消息,给我送些衣食过来。后来我听说官兵将他抓走了,又见庄上一片乱哄哄的,就立刻离开了那里。京城小道消息满天飞,我这样的身份,无论是遇上谁,都只有尴尬的,况且我父母皆亡,留在京城又有什么意思?想起从前与燕王叔还算相得,他应该愿意收留我吧?便北上寻他去了。亏得上天庇佑,路上虽然吃了些苦头,总算有惊无险。我到北平时,已经是冬天了,模样就跟乞丐似的,差一点叫王府的人赶了出来,幸好遇上王叔的书僮出门,认出了我。”
他这话虽说得平静,但旁人听在耳朵里,却也能想象到当时的辛酸。明鸾心中的恼火也消了几分,再看向他,便觉得他眉眼间没那么可恶了,倒是多了几分刚毅。
章放问:“你说你对太孙有几分怨言,可是因为太「展翅冇火神」子妃之故?”先有杀母之仇,后又诓骗他赴死,这仇可不小啊!
朱文考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即便世人怪我不孝,我也不能认她为母!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她本是许诺过要饶我生母性命的!”
章寂父子二人叹了口气,章寂道:“太「展翅冇火神」子妃沈氏行事确有无理之处,先帝当日追封悼仁太「展翅冇火神」子之时,完全忽略了沈氏,就是因为深恨她杀孙之故。”
朱文考低头道:“当时我也是糊涂了,只觉得皇祖父一向不在意我,才决定北上投奔燕王叔的。事后想来,皇祖父陷在宫中孤立无援,他以为我死了,还记得给我封王爵呢,我却就这样走了,实在不孝。”
“傻孩子。”章寂慈爱地看着他,“先帝若知道你安然逃出生天,只有高兴的,哪里还会计较这些?当时京城内风声鹤唳,你能当机立断地离开,是一件好事。留在京中,不但什么都做不了,还有可能被人发现,落到逆党手中,那就辜负了你章四叔救你的好意了。”
朱文考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章家父子又关心地问起了他在北平的生活,还问起他脸上的伤。朱文考摸摸自己的脸,笑说:“这伤不妨事的,开始是有些难受,习惯了以后也没什么。我在去北平的路上吃了不少苦,人都瘦脱形了,但燕王婶照顾得极好,我很快就没事了。”又说起这几年他在燕王府里读书习武的琐事。
眼看着场面似乎和乐融融起来,章寂章放都跟朱文考有说有笑地,明鸾忽然又觉得不舒服了。难不成自家祖父伯父就忘了这小子曾说过的话了?他可是有意把燕王派人来接太孙的事瞒着章家的!天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她眼珠子一转,便拿起茶壶给他们分别倒茶,故意笑道:“祖父别再为广安王难过了,如今已是苦尽甘来。燕王让广安王来接太孙了,以后您就不必再愁了!”
朱文考拿起茶杯的手顿了一顿,又继续若无其事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多谢三表妹的茶。”然后低头小啜一口。
明鸾心中破口大骂:这人装什么十三啊!当日在山上自称王小二的时候,多么纯朴乖巧啊;后来被她发现了跟踪计划,又狡诈得跟小狐狸似地;结果到了皇太孙那里,一脸的正气肃穆、大义凛然啊!如今倒来装羞涩少年了,奥斯卡影帝都没这么好的演技!
章寂只是微笑着轻轻点头,倒没直接问什么话,章放没父亲这么好城府,叫侄女一提醒,便忍不住开口了:“广安王殿下……”
“您叫我翰之就好。”朱文考抬头笑道,“所谓的广安王已经死了,我倒宁可您唤我文考呢,但这名字也不见得能见光。‘翰之’本是父亲在世时,给我准备的表字,说好了等我加冠后再用的。如今父亲已经去了,我在燕王府内又不能打正名号,便索性以字为名,这几年里一向用的是朱翰之这个名字,不知道的人只当我是闲散没落宗室子弟,倒也相安无事。您也唤我翰之吧,您本是我长辈,这样叫着也亲切几分。”
章放看了看章寂,见父亲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从善如流:“好吧,我既是你表叔,便也托大唤你一声翰之了。我听三丫头说,你昨儿见到她时,曾让她别把你和吕先生到了德庆之事告诉我们家,不知这又是何故?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让我们知道?”
朱翰之忙道:“不是这样的,我与吕先生同来,在德庆寻访了些日子,对章沈两家的情形也有些了解。我们要带兄长走,自然不可能略过你们去,只是……在一切未准备好之前,我与吕先生约好了先不告诉沈家人,免得他们因私心而生出变故。为了公平,章家只是顺带而已。我倒宁愿让姨祖父知道呢,只是担心吕先生那边不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