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的两个指头扒开泰塔的右眼睑。“总是通过右眼,”她低声说,“正义的一边。”她把他的眼睑扒大一些。“用劲儿,麦伦!”
麦伦回之以咕哝声,勒紧了皮条,直到它被撑得如同绕在他主人身上的一个坚硬的钢环。她以匙尖在他的上眼睑下面轻轻地滑动,以坚定而沉稳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移到眼球后面。然后,她轻轻地把眼球从眼窝里挖出来。她使它悬垂在他的面颊上,像一个蛋一样悬在眼神经的丝上。空眼窝是个粉红色的窟窿,里面闪着泪光。萨马娜将银匙递给坦茜,坦茜把它放到一边,从竹针中挑了一根。她将针尖放进火钵的火中,直到它烧焦变硬。当她把竹针递给萨马娜时,针尖还冒着烟。萨马娜右手握着针,把头低至她可以正好盯着泰塔眼窝的位置。当把针插入他的头颅时,她判断着眼道的位置和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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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撒拉斯瓦蒂神庙(8)
泰塔的眼睑在她的手指下抽搐着、颤抖着,不由自主地眨动着。萨马娜已经顾不了它了。慢慢地,她把竹针探进眼窝,直到把针尖接触到了眼睛通道的开口。她加大了压力,沿着神经索刺进去,突然刺入了眼膜和眼睑而不伤害神经索。到其通道的过程几乎没有阻碍,它滑动得越来越深。当它进入大脑的前叶差不多一指长的时候,萨马娜觉察到而不是感觉到轻微的阻碍。因为针尖触到了眼睛的交叉处,来自双眼的一束神经纤维在那里相遇,竹针在入口处了。尽管她的表情依然宁静,一层薄薄的汗珠闪现在她那无瑕的皮肤上,她的眼睛也因汗水的浸润而眯着。她紧张地开始了最后一刺,泰塔没有反应,她知道她已经错过了微小的目标。她将针抽回了一点点,重新对准了它,然后向同一深度再次驱进,可这次她又偏高了一点。
泰塔颤抖着,轻声地叹气。接着因为陷入无知觉状态,他放松了。麦伦被告知也应如此,他用一只有力的手托起泰塔的下巴,以免这个备受爱戴的银白色头颅会前倾下去。萨马娜依旧认真操作,将竹针从眼窝里抽出来。她倾身向前检查眼睛后部外膜的刺孔,发现并没有流血之处。在她的眼前,微小的伤口处自动愈合了。
萨马娜发出了满意的哼唱声。接下来,她小心地用匙子把悬荡的眼球移回到眼窝。当眼珠自身复位时,泰塔的眼皮迅速地眨动着。坦茜早把亚麻布绷带用药膏浸泡过,规规整整地放在了大理石桌面上。萨马娜接着用它绕着泰塔的头包缠,覆盖上了他的两眼,最后安全地打上结。
“麦伦,在他苏醒前,尽快把他背回他自己的房间。”
麦伦抬起他的身体时就像他是在抱起一个熟睡的婴儿一样,他将泰塔的头托起并靠在他那坚实的臂膀上。他抱着他一路跑回神庙,直到将他放回到他自己的房间。萨马娜和坦茜跟在他的后面。当她们两位到达时,坦茜走到火炉边,她在那里留着一壶熬制的草药。她倒了一碗药给萨马娜端过来。
“抬起他的头!”萨马娜指示道。她把药端到泰塔嘴边,一点一点地朝他嘴里倒,然后按摩他的喉咙来使他咽下去。她将整碗药全喂他喝下去了。
他们没有等太久。泰塔挺了挺身子,伸手去摸蒙在眼睛上的绷带。他的手开始晃,好像不听使唤。他牙齿打战,接着又紧咬牙关。他下巴上的咬合的部分肌肉肿胀,麦伦很害怕他会咬掉自己的舌头。麦伦用他的大拇指尽力撬开巫师的下巴,突然,泰塔的嘴自动地张开了,他发出尖叫声。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如同贮藏的柚木一样结成了硬块。一阵接一阵的痉挛折磨着他,使他惊恐地尖叫,绝望地呻吟,接着爆发出一阵狂笑。狂笑之后,他又开始肝肠寸断般的哭泣。然后他再一次尖叫,他的背拱起来,直到他的头挨到脚尖为止。甚至麦伦也无法控制他那虚弱衰老的身躯,此时他被赋予了恶魔般的力量。
“什么东西控制了他?”麦伦恳求萨马娜,“在他自杀前,谁能让他停下来?”
“他的内眼睁得很大了,但他还没有学会去控制它。这种会把一般人逼疯的幻觉是那么可怕,它通过内眼,充斥并征服了他的头脑。他正在承受着人类的全部痛苦。”当萨马娜努力使泰塔咽下另一口苦药时,她自己也气喘吁吁。泰塔把药喷到了屋顶的天花板上了。
“这就是害死那个北方人沃塔德的狂乱,”萨马娜告诉坦茜。“幻觉像滚开的油中充溢的气泡一样充满他的头脑,直到头脑无法容纳而爆裂。”她握着泰塔的手去阻止他。
他抓着眼睛上的绷带。“巫师正在经历着每一个丧失了孩子的母亲看着她生育的第一个婴儿死去的那种悲痛。他分享着每一个曾经患有伤残的、遭遇拷打的或战争蹂躏的男人或女人的苦难。他的灵魂厌倦了每一个暴君的残忍以及邪恶的谎言。他正经历着被洗劫的城市中烈焰的灼烧,他正经历着数以千计的被杀害的战士的死亡。他感受到每一个曾经生活过的、备受侮辱之人灵魂的绝望。他正在窥视着地狱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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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撒拉斯瓦蒂神庙(9)
“那会杀了他呀!”麦伦感受到的痛苦几乎和泰塔同样强烈。
“是的,除非他学会控制内眼,否则那确实可能会杀了他。抱住他,不要让他伤害自己。”泰塔的头正在从左到右剧烈地滚来滚去,以致他的颅骨撞到了他床边的石墙上。
萨马娜开始唱诵一篇祈祷文,她那高高的颤音好像不是出自她本人,所用语言也是麦伦以前从未听过的。可是她的唱诵并未见效。
麦伦将泰塔的头抱在怀里。萨马娜和坦茜紧靠在他们两人的身旁,用她们的身体做缓冲来防止他在失控的挣扎中伤害到自己。坦茜那充满香味的呼吸吹入他张着的口中。“泰塔!”她呼叫着,“回来啊!回到我们中间来!”
“他听不到你的叫声,”萨马娜告诉她。萨马娜再靠近泰塔一些,将她的双手在泰塔的右耳——真理之耳边形成环状。她用她唱诵祷文时的语言和谐悦耳地对他耳语着。麦伦辨认出其中的语调变化:虽然他不懂它的意思,但他听过当泰塔和其他的巫师谈话时用的就是这种语言。那是他们的机密语言,他们称之为谭麦斯。
泰塔静下来把头歪向一边,好像他正在倾听萨马娜说话似的。她的声音更加低沉也更加急迫了。泰塔低声咕哝着应和。麦伦意识到她正在指示,帮助他关闭内眼,滤出具有毁灭性的幻觉画面和声音,清楚他正在经历的痛苦,正处在连续冲击他的情感旋涡之中。
那天其余的时光和接下来的长夜,他们也全都在一起。到了清早,麦伦已精疲力竭了,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俩不想叫醒他而只想让他休息。他的身体因经历斗争和艰苦的体力消耗而显得匀称,但却和他的意志力不相一致,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孩子。
萨马娜和坦茜坚持留在泰塔身旁。有时他好像是睡着了。在另外的时间,他局促不安,一阵一阵地神智昏迷。在蒙着眼罩的情况下,他好像不能分清幻觉与现实。他一坐起来,就以野蛮的力气把坦茜抱在他怀里。“洛斯特丽丝!”他叫道。“正如你许诺你会回来的那样,你回来了。啊,伊西斯和荷鲁斯,我等你们。在这么多年里,我万分渴望你们。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坦茜对他的感情爆发没有表示惊讶,她抚弄着他长长的银发。“泰塔,你不要自寻烦恼。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将依然和你在一起。”她温柔地抱着他,而他像一个孩子似的在她怀里,直到他再次陷入失去知觉的状态。接着她困惑地看着萨马娜。“洛斯特丽丝?”
“她曾是埃及王后。”她解释说。利用她的内眼和卡什亚珀的知识,她能够用水晶球占卜到泰塔内心深处的回忆。对萨马娜而言,泰塔对洛斯特丽丝永久的爱仿佛感同身受。
“泰塔从童年时起就抚育她。她非常美丽。他们的心灵是交织相通的,但他们却永远不能够结合。他残缺的身体缺少男人的力量,对她来说,他甚至更胜过朋友和保护人。然而,他一生爱着她直至现在。她也以爱来回报他。在她死在他怀里之前,她最后对他说的话是‘在这一生中,我只爱过两个男人,一个是你。或许,来生神会对我们的爱更仁慈。’”
萨马娜的声音有些哽咽,两个女人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坦茜打破了接下来的沉默:“把全部的事都告诉我,萨马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真爱更美好的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