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如注的雨势已经减弱了,我的精神依然萎靡不振,但头脑清醒了很多。只有小姐和我知道我今天早上去了哪里。所以不管窃贼是谁,她肯定不知道她的骗局已经被揭穿。
厨房没有人,梅拉格莎的披风不见了,但平时这个时候,她总是在市场。而且她虽然在很多方面都很懒,但她喜欢带着钱袋去市场买东西和拉家常,哪怕下雨也无所谓。
我悄悄爬上楼梯,跨上楼板,看得见前方的房间里面的情况。菲娅梅塔坐在窗边,脸上蒙着的东西好像湿树叶,头上披着金色的头发。她的脑袋中部绑着一条丝带,新的头发就从其下散落下来。要是换了别的时刻,我可能会被这变化迷住。但是,房间里有别的人先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年轻的女人不见了,但疏浚船坐在床中央,整个人盘在那里,死白的眼睛黯淡无光地望着远处,双手则敏捷地在罐子、袋子和一个小碟子上移动着,她正在小碟子里面调配某种药膏。
她虽然像一头刚出世的母羊一样目不能视,但早在我没有走到门口之前,她就知道了。我走进去,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她双手迅速从床上插到她的膝盖之间。看到她这副样子,我立即就明白了。梅拉格莎说过她什么来着?说她只要有足够的钱就会出卖自己的奶奶。我敢说她们除了开玩笑和瞎聊,也一定讲到过我们逃离罗马的事情。疏浚船不用眼睛,也能找到一张床垫之下的钱袋或者弄清楚一颗珠宝的大小,因为,正如她一向迫不及待地告诉我的,她通过其他感官也能看清这个世界;而且她很聪明,知道什么东西该以什么价钱卖给什么人。我知道她偷走了我们的东西。她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甚至还没追究,就看到她的身体吓得一缩。他妈的,怪不得我一直这么怀疑她。
“你在那里不舒服吗?”我说,向她走过去,“你该不会需要把手指放到床垫下面去才能坐稳吧?”
“布西诺?”小姐揭开眼睛上的树叶,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怕弄坏那头漂亮的头发。“你说什么?天哪,你怎么回事?你的样子很糟糕。”
疏浚船在床上举起双手保护自己。但她无需过虑。人世间没有什么能说服我去碰她一下。光想一想我就觉得恶心。
“没什么,”我大声说,“但这个贱人骗了我们两个。”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的是盗窃和伪造赝品,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的大红宝石是假的,被人偷走了,换成一块玻璃。它一分钱都不值。我们也变得分文不值了。所以也许,”我用手指指着她,“也许下次她来跟我们收钱的时候,可以因为你让她发财而打点折扣。嗯?”我朝床上这头畜生迈上一步,以便她能感觉到我的呼吸吹在她脸上,因为,是的,我想看看伶牙俐齿的她害怕的样子。
“啊,天啊!”小姐的手掩住了嘴巴。
床上的疏浚船依然一动不动。我离她很近,能看清她的皮肤有多么苍白,能看到她眼睛下面黑色的眼圈,能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我让嘴巴靠近她的耳朵。这时她害怕了,因为她感觉到我的贴近——我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发热、慌乱和紧张,就像即将跳起来或者逃跑的动物。
“嗯?嗯?”我说,这一次吼了起来。
这时她终于移动了,头猛然扭开,嘴巴发出一种嘶嘶的声响,就像毒蛇出击之前发出的声音。虽然能用双手捏碎她的脑壳,我还是往后跳,因为她的防备太过猛烈了。
“啊,天哪。别这样。别碰她。”小姐把我拉开了。“别碰她,你听到了吗?不是她。不是她干的。是梅拉格莎。”
“什么?”
“是梅拉格莎。肯定是她。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的时候就知道有点不对劲。也许昨晚就感觉到了。你没发现吗?她对那件衣服没兴趣。一点都没有。但后来我们吃饭的时候她……我不知道……她简直是太高兴了。”
我回想,但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那刻薄的微笑和兔肉的味道。上帝原谅我这般贪口腹之欲。
“今天你走之后,她问我你去哪里。我没想到……我是说……我说你去找犹太人了。后来她就走了。我还以为她去了市场……”
但我还没听完这句话,就猛冲下楼梯。
自从我们到来之后,梅拉格莎就将她的臭皮囊挪到厨房隔壁的房间里。一开始里面的东西就很少,但现在更少了。盛放她的衣服的箱子敞开着,空荡荡的。床上挂钩挂着的耶稣受难像不见了,甚至连盖着床垫的床单也被扯走了。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只要我不在,而小姐又睡着了或者没留神就有可能。如果我一直拿着钱袋在马路上走,那太危险了。侏儒能够应付那些只想玩恶作剧的人,但要是有侏儒在胯下藏着宝石,那么他的下场就是既丢了宝石也丢了卵蛋。但真正错误的是我的判断。我以为光凭恫吓和发财的承诺就能制服她,就能让她觉得忠心耿耿比盗窃东西有更好的明天。过去这几个月来,似乎确实是这样的。但她只是在寻找机会。等待合适的时机来掠夺我们的东西,甚至还嫁祸给别人。他妈的——本该机灵的我居然让自己被这个邪恶的老婊子给耍了。
我花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才重新爬回房间。我走进去的时候,我的脸色已经说出了言语所无法说出的故事。
小姐低下头。“啊——这个贱人。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一直都有盯着她看……天哪,我们怎么会这么笨?我们损失了多少钱?”
我瞟了床上那个女人一眼。
“哎,你说吧。我们现在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三百个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