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泽循着声音望去,认出是部门那位实习生,名字应该是李亦澄。她笑得咧嘴,两只眼珠发亮,小心翼翼地打听:“顾总监,要去约会吗?”
他顿了顿脚步,极淡地说了声嗯,便继续往前走了。李亦澄飞快地掏出手机,在部门的约饭群里发了一句:我撞见总监去约会了!还买了花!
所谓约饭群,主要功能自然是约饭,但是因为群里没有主管,顺理成章地充当了部门的八卦群。照片一发过去,群员纷纷加入讨论,有人发出流泪的表情:总监真的有女朋友了?
李亦澄连忙纠正:是男朋友!上次带来公司了,贼美!
匿名用户回复:你们这些女生,一天天都想些什么,行政的朋友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他自己亲口说。
没过多久,顾总监给女朋友买花的八卦传遍了整个部门,而顾总监本人,正抱着花束站在沈家的大门外。
在门外只能看见花枝掩映的庭院,露天车位停着两辆私家车,早上走时还未见到。他站着思忖了一会儿,准备按门铃,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边走边朝身后头说话:“你爸妈走得早,没人教你怎么当家,听我的话没坏处。”
她身后跟着人,给墙挡住了,听声音能辨认出是沈辰砂:“这是我们家的事,不麻烦您操心。”
那女人停下脚步,抱着手臂回身,“砂砂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不想认我,难道要带着洲洲一起不认吗?当着朱太太的面说出这种事,你让她们怎么看待洲洲啊?”
一口一个“砂砂”“洲洲”的,不用多想也能猜出这人身份。顾山泽站在门外,只隔着一层栅栏,沈青禾光顾着教训小辈,竟然没看到他。
沈辰砂虽是小辈,但毕竟是摸爬打滚十多年的女强人,气势丝毫不减地回怼:“姑姑,您想多了,我怎么敢不认您?这要是从前,我也就照着您的意思做了,可您看到了,洲洲现在这情况,您能放心让他去上门,我放不了心啊。”
这一番话,等于顺着沈青禾的意思狠狠打回去两耳光,沈青禾似是被逼急了,冷笑一声说:“他都半身不遂了,朱家小姐是吃亏的,让他当上门女婿是给你们脸,还蹬鼻子上脸地怪起我了!”
说完,她转头准备走,终于注意到门外有人。她愣了愣,“谁啊?”
顾山泽拎了拎手里的花,如同回自己家一样按开门锁。走进庭院,绕过遮挡视线的墙角,能正正看到客厅门口,人都在,沈冰洲独自坐在最里头。
他们家的客厅后墙是落地的方格玻璃,紧贴狭窄的天井,光线落进来,越接近地面,越昏暗虚弱,像不怀好意的幽灵,缠住轮椅中瘦弱的身形。他安静地坐在逆射的光线里,肩背依旧挺正,眼眸却发出忧郁的光,雪亮,极伤。
顾山泽是不速之客,挑了最不该出现的时机出现,这场景太突然,一群女人甚至忘记关心他怎么会自己开门进来。他收回视线,投向身前,“你是沈青禾?”
沈青禾不悦地缩了缩眉头,“对,我就是。”
他轻然勾唇,没有太尊重,也没有太冒犯,“虽然很不想说,但,趁都在,赶紧给大家道个歉吧,两家有缘结亲,本来是喜事,你这又是说朱小姐吃亏,又是说沈老师半身不遂的,朱太太都不高兴了。”
话头挑到朱太太头上,她不得已出声:“我们家真没有嫌弃的意思,正好来客人了,我们先走了,等沈总冷静冷静再谈吧。”
说完,拉起站着发呆的朱玉玉,快步走了。
见到她们离开,沈青禾莫名快意地笑了声,“那就好好招待客人吧,我也走了。”
顾山泽眼色沉下去,“急什么?先道完歉再走。”
沈青禾诧异地挑起眉毛,终于认真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谁啊?”
他客气地说:“我是顾山泽,沈老师的朋友。”
山远的大公子顾山泽,打小就高调,在设计圈混出了名堂,正是事业上升期,却空降回公司当了个部门总监,这事儿一直是商人圈里的谈资,沈青禾不可能没听过。她先是睁大眼,而后张了张嘴,最后露出客套笑容,“原来是顾大公子,没想到洲洲是你的朋友,顾董事长最近还好吗?”
她在岔开话题,顾山泽不为所动,“沈女士,你好歹是长辈,家和才能万事兴,当着外人的面往亲侄子伤口上撒盐,这要是传出去,不就是变相告诉别人你们沈家好欺负吗?”
沈青禾脸色僵了僵,语气微妙起来,“怎么会?我一时生气上头,忘记照顾洲洲的感受了,洲洲,你没生气吧?”
那间昏暗客厅里,沈冰洲依旧坐在原位,他垂下眼,缓缓推动轮椅,走了。
沈青禾干笑几声,“他从小就这样,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走了,走得像逃。顾山泽这才看向木桩一样杵住的沈辰砂:“沈总,你还好吗?”
沈辰砂迟缓地扫过他手里的鲜花、蛋糕、礼盒,“你拿着这些东西,是准备干什么?”
他提起手里的礼物,“听说今天是沈老师的生日,过来送点东西。”
听到“生日”二字,沈辰砂恍然按上脑袋,“哦,对,上周我还提醒江姨多买些菜,今天居然忘了。”
寻日里听到忘记弟弟生日这种事,顾山泽大抵会下意识地批评,但现在,看着沈辰砂憔悴失神的模样,只感到无奈和心酸。他把花和蛋糕放到客厅茶几,抬头说:“我上去看看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