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月回了别院后,便去买了纸笔来,她木雕是不能的了,早试过了,她没有那个天赋,便只能依托笔墨将香积山云松画下来。
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夜间将睡时,侍弩来过两次,袖过来卷起的纸条,展开,上面的馆阁体一瞧便是荀引鹤的字迹。
江寄月拿到灯下细细一看,并无大事,只是两句闲话,一句说伤口开始愈合,莫要挂念,一句又说想她,两句凑在一起,倒显得江寄月若真不挂念,便是无情无义之人了。
她便提笔用簪花小楷回他:“既不让我想你,我便不想了。”
侍弩乘着夜色把姑娘的嗔语送回去,昨夜还趴在床上要人喂着才能吃药的人,如今已经坐起在书房闲谈,与他对膝而坐的正是夏云辉。
当着他的面,荀引鹤倒也不避嫌,展开一瞧,当真是见字如唔,仿佛展开的不是几个冰冷的字,而是姑娘熟悉的嗔笑。
荀引鹤便也笑了起来,如春至冰消雪融,他的手指捻了捻纸,捻出了是玉版宣,微微一顿,提笔回她:“在做什么画?”
他那句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自然是不敢再提,便做了回瞎子,若无其事起了另个话题。
夏云辉在旁抱臂一看,倒是很同情侍弩:“你这还聊上了,锦书送得这样频,青鸟都要被你们累死了。”
果然下次再送回来,江寄月便不肯陪荀引鹤胡闹了,她一本正经地心疼来回奔波的侍弩,让荀引鹤赶紧???洗洗睡了,小心伤口。
“小姑娘的心总是软的,连侍剑,侍刀都能受她关照,一时连我都比不上”,荀引鹤修长的手指敲在那行让他小心伤口的字上,半晌无奈道:“幸好也不是全无良心。”
夏云辉道:“你真真是铁树不开花,一开花便灿烂得跟孔雀开屏一样,离你五里地,都要被你香的以为春天还没走呢。”
荀引鹤把几张纸条细致地理好,用镇纸压平,道:“理解一下,原先只是没有机会,被压抑狠了,所以才会报复性发疯。”
夏云辉啧了声:“你也知道你在发疯。”
荀引鹤道:“怎么,你当我是糊涂了才做出这些事吗?”
夏云辉倒被这句话驳得哑口无言。
夏云辉知道这婚事传到荀老太爷耳朵里,荀引鹤必然会得个指摘,是以想着过一夜等他稍许冷静了,再劝一劝,没准这能劝成。
却不想,荀引鹤不是被指摘那样简单,而是挨了家法,偏他本人表现得不甚在意,若无其事地坐着,带伤与他闲聊,倒是夏云辉觑着那狰狞的伤口心里慌慌的。
他也算个混不吝了,上京有名的混世魔王,可他混着,也是混在底线之上,拿捏着分寸,知道在怎样的尺度内,既能享受到,又惹不到父母,自己还可全身而退。
如荀引鹤这般,赌上自己的名声与前程,自杀式陈罪,只为了求文帝赐婚,不惜背负“不孝”之重罪,堂堂家主被挨了家法,也要爹娘认可这个妻子,这种蠢事夏云辉无论如何都不会做。
不仅如此,他自觉荀引鹤比他聪明百倍,实在想不到荀引鹤突然发昏的道理,思来想去,便只能将所有的意外推到江寄月身上,觉得是她灌了荀引鹤迷魂汤,才把他蛊惑到这地步。
但荀引鹤轻飘飘地将他一句话就问倒,夏云辉的唇线都是僵的:“你不糊涂还要这样做,清醒地犯蠢,才是最可怕的。”
荀引鹤道:“你怎知这是犯蠢?你又怎知我不会成功?事实上,我也确实成功了。”
夏云辉扇骨一拍手掌:“对啊,你确实成功了,你且说说,你是如何说服陛下的?”
荀引鹤道:“没兴趣说。”
夏云辉道:“欸?你怎么这样,把人胃口吊起来,却不给人个痛快。”
荀引鹤道:“我与你说这个,只为了提醒你一句,我三十年的阅历不是白攒的,如今能做到这个位置也不是全靠荀家而没有丝毫建树,你说她灌我迷魂汤?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把她骗得团团转还差不多,我做了什么冒险的事,别急着怪她,给她安罪名,先来问我。”
夏云辉哑然,道:“这么护着啊,你是听不得说她一句坏话了?”
荀引鹤淡淡的:“若她做得不好,你尽管说与我就是,我自会管教她,若不管,只怕会纵成嘉和那般,什么时候酿出大祸来也为未可知,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便不必了。”
夏云辉道:“可你们若是成了亲,流言蜚语总是少不了的,我是可以不说,旁的人却不定了。”
荀引鹤道:“这便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了。”
夏云辉沉默了,荀引鹤的手段,夏云辉再不想理会政事,但毕竟承了皇室血脉,因此也是听说过的,虽然总是很难以置信外表风光霁月的他,能那般狠绝残忍,但夏云辉也不能否认那确实是他。
夏云辉便又问道:“那嘉和呢?你真的只打算把她送去道观?”
荀引鹤道:“道门清净,你觉得我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