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认旗他记忆太深刻了,当年,朱屠户的座舰上,就插着同样的旗帜,跨河履行与脱脱的约定,结果他精心准备的火药船分毫沒派上用场,脱脱丞相却当场吐血,旋即气绝而亡。
他恨,恨那个人,那面旗帜,恨那个人活活气死了他的东主,恨那面旗帜毁了他出将入相的美梦,如果不是朱贼造反,他相信自己在脱脱的引领下,足够走上跟贺唯一同样位置,即便不顺利,至少也能跟中书左丞韩元善比肩,而现在,他却只能在定柱手下摇尾乞怜,并且还被人像防贼一样提防。
一瞬间,李汉卿甚至忘记了自己心中日后问鼎逐鹿的雄图壮志,挣扎着就想点起队伍扑过去,将日月旗下的那个家伙,无论其是不是朱屠户本人,碎尸万段,然而,他的胳膊,却被忽然走过來的两名蒙古武士死死扣住,无论如何挣扎身体都难以向前再移动分毫。
“李将军病了,胡言乱语,來人,把他给我送回城中去,找郎中诊治。”贺唯一铁青着脸,向李汉卿身后的怯薛命令。
“來人,传老夫命令,从即刻起,忠义救国军交给沙喇班代掌,直到李将军痊愈。”根本不给李汉卿反抗的机会,定柱默契地补充。
“是。”几名怯薛齐声答应,架起李汉卿,就往城门方向拖去,任凭此人如何挣扎、叫喊,都绝不放松。
忠义救国军副万户沙喇班,则如同鬼魅一样从人堆里钻了出來,与李汉卿擦肩而过,冲着定柱躬身施礼,“末将在,末将必不负右相所托。”
“你?!”李汉卿双眼圆睁,拖拉在地上的两条腿,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苦心积虑谋划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直谋划着如何背叛别人,如何获取最大的好处,却沒想到,自己身边也有人早已背叛,早已谋划着要取而代之。
“拖下去,如果他敢乱我军心,就立刻斩了。”定柱头也不回,大声催促,随即,又举起望远镜,继续朝着正东方仔细察看。
李汉卿这个人虽然狼子野心,但其见识却也不差,从正东方缓缓靠过來的那面战旗,的确是第一军团所有,战旗下的队伍规模不大,顶多只是一个骑兵旅,两千人出头,但队伍中每个人身上,却都披着一件银丝软甲,铁盔上的闪光耀眼生寒。
“是第一军团近卫旅。”定柱听见左相贺唯一在自己耳边用颤抖的声音分析,“徐洪三的将旗在里边,在队伍正中偏左位置,旁边那个,旁边那面日月旗下,那个身材魁梧的家伙,应该就是朱重九。”
“是朱重九,除了朱重九沒别人,我当年在徐州见过他。”李思齐的声音,听起來也又干又紧,隐隐带着颤音。
朱重九來了
1e=banetd-image:ur1(img145189641157432846786)>他海上而來,吴良谋前几天杀向了东方,不仅仅是为了扫荡那些豪强世侯的堡寨,还肩负着去接应朱重九,替近卫旅开路的任务。
朱重九來了,他居然抛下了淮扬,偷偷离开了徐州,偷偷來到了战场最前方,他要亲自指挥这场战斗,亲手來埋葬大元。
朱重九來了,他离开时,淮扬安然无恙,张士诚居然沒有出兵,张士诚居然放弃了这辈子最好的机会,甘心永远被他踩在脚下
刹那间,定柱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是看着远处那支队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队伍中的那名铁甲黑脸将军,宛若天神降临,身后涌满跳动的日光。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有声音在明媚的春日下,缓缓响起。
起初,还有些单薄,但是转瞬,就变得极为响亮,宛若沉睡多年的巨龙,猛然从深渊中跃起,出醒來后第一声长吟。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嘹亮的“龙吟”声中,前來参战的淮安军队伍,迅向彼此间靠拢,一面面战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不见王师久,这是自建炎南渡以來,汉家军队的脚步,第一次踏上燕赵大地,而在此之前,华夏遗民已经在重重胡尘中,苦苦忍受了二百三十余年。
漫说北群空,华夏不是沒有豪杰,只是豪杰成长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但是其终究会一飞冲霄。
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但凡汉家男儿,有几个会忘了靖康之耻,忘了武穆遗志,忘了长江以北,长城内外,祖辈先贤披荆斩棘,从猛兽毒蛇嘴里夺回來的万里河山。
此乃“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从來不容外來者窃据,也不容文明的敌人玷污,哪怕猛兽毒蛇在汉奸的勾结下得逞于一时,哪怕是黑云遮住天幕,哪怕是尸横遍野,血海滔滔,终究有一天,日月将重新升上天空,照亮这片骄傲之土。
此非某个大能写在书上的宿命,也非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碰撞仇杀,而是文明必须战胜野蛮,创造者必须战胜劫掠者。
否则,人类都将永远坠入黑暗的深渊。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听着那惊天动地的呐喊,定柱忽然觉得一阵阵心虚,侧目张望,现贺唯一、李思齐等人,也是个个额头见汉,脸色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