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氏的陪房包衣石氏,是双虹的娘,原是内宅管事。如今虽是正坐在抱厦中理事,却有些心不在焉,一眼看到齐粟娘,顿时松了口气。
石氏赶上来陪笑道:“姑娘,实是劳烦,只是这边福晋们先到了,文嫂子怕是忙转不过,大管家还未回府,爷们那边原是二管家周旋的,如今还请姑娘打点打点。”
齐粟娘知晓她们是在各府福晋面前侍候惯了的,原是稳妥,她虽是不喜到外头,也只能点点头,问道:“九爷在哪里?”
石氏道:“九爷在外头厅里呢。”转头道:“各位哥哥嫂子,大管家的话,今儿请齐姑娘过来主持外头的事。爷们都在外头,哥哥嫂子们都下心些,九爷眼皮子底下若是失了体面,全家都是撵出去,到时没人求情,可不要埋怨。”说着,便把对牌、钥匙、帐薄给了齐粟娘。
那十五家的外宅奴才自然有眼色,主子正在火头上,齐粟娘不过是暂代,争不了副管事的位子,她是二管事的妹妹,若是说上一句好话,怕不比他们争着强?都是赶上来巴结。
齐粟娘听他们自报了职事,有接礼上人,迎送上人,器皿上人,火烛上人,车马上人,洒扫上人,司茶上人,司席上人,司厨上人,司库上人,还有专司外请昆弋戏班,杭州帮厨上人,加上撵出去的五房,林林总总,各司其职,很是清楚。
有晓事点的,把自个儿手下的差事一一交代,遇上要管事做主的,又把先例说清了,请齐粟娘拿个主意,不需她绞尽脑汁地操心。
齐粟娘到底在宫里呆过,慈宁宫里的事儿更是烦杂,她借着齐强的光,先把急事儿一一理清了,又叫伏名过来,帮着记帐、发牌,便也事事平顺,不多会抱厦里便没了人,不禁佩服秦道然的手段,想是早料到了如此,方才巴巴去请她。
正想着,外头的人又报上来,八阿哥、十阿哥已是先到了,九爷亲自接着,眼见着其他各位爷、宗亲也是转眼要到,还请姑娘去前面支应着。
齐粟娘点了点头,出了抱厦,到了前厅,果然见得九爷正陪着八爷、十爷在厅上说话。
伏名站在厅外候着,齐粟娘走上去,甩帕子请了安,陪笑道:“爷,奴婢过来听候差遣。”她原是不在旗,又不是府里的人,平素都自称民女,如今既是要装奴才,便也一套做全了。
九爷显是听了秦道然的信,见她这样,倒也满意,打量她几眼,点头道:“你是皇太后、皇上跟前的人,不比那起缩手缩脚上不得台面的奴才,最是知道体面,好好办差,今儿事完了,爷自然赏你。”说罢,挥挥手,道:“给八爷、十爷请安。”
齐粟娘暗暗吐了口气,垂着眼,走过去端正行礼:“奴婢给八爷、十爷请安。”便听得茶盏搁桌子上的声音,八爷温和道:“起咯吧。”
齐粟娘慢慢站起,这时便听得伏名急步进来,打千儿报道:“爷,大阿哥到了,四阿哥到了。”
几位阿哥连忙站起,迎了出去,齐粟娘出了大厅,特叮嘱伏名差人去接着阿哥们的贴身太监,多给他们几份体面,又想着宫里的规矩,招来司茶上人说了大阿哥、四阿哥在宫里的饮茶喜好,便跟在九爷身后,到了门口。
九阿哥还未来得及与大阿哥、四阿哥多说上几句,外头车、马停了满条街,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都到了。
齐粟娘连忙上前,接着大阿哥和四阿哥,垂头施礼道:“奴婢给大阿哥、四爷请安。两位爷请随奴婢来。”
大阿哥和四阿哥正说着话,正眼也没看她,齐粟娘不敢打扰,慢慢在后头走着。
大阿哥显是对九爷府较熟,直接到了前厅,便有司茶上人奉上清茶,大阿哥转头端起茶一看,便笑了出来:“秦道然本事越来越大了,这些小规矩也能上心,难怪九弟言听计从的。”
四阿哥微微一笑,也取了茶来,饮了一口,眼睛扫过厅门,正看到给司茶上人叮嘱其余几位阿哥喜好的齐粟娘,微微一愣,又皱了皱眉头,转头和大阿哥谈笑去了。
八爷、十爷陪着五爷等几位阿哥进了门,哥哥弟弟地热闹着,齐粟娘看着吉时快到,招了伏名在一边盯着,自个儿出到门口去请九爷。门前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赶着来了,笑道:“九哥,我们出宫时,太子爷正被皇上传去,怕是今日赶不及了。”
九阿哥笑得更是厚朗了些,“那还真是碰上了。”说罢,转身看到齐粟娘,道:“来接着十三爷,十四爷。”
高邮卷 第二十四章 洗三宴上的兄弟们(二)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显是一愣,看着齐粟娘上前请了安,十三阿哥笑道:“齐姑娘,早听说你到京里了,今天才见着。”说罢,让她起了身。
宗室的人也到了,九阿哥接着讷尔苏、雅尔江两位铁帽子王,齐粟娘笑着引着两位阿哥进了前厅,待他们哥哥弟弟打招呼完毕,亲自给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上了茶。
十四阿哥一直笑着瞅她,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可见是宫里出来的了,你哥哥哪里会知晓这些?”歪头看她道:“都说汉女妩媚,旗女贵重,我看都是这衣裳的事,话说回来,我看着你就像是在旗的,正衬这身衣服,以后多穿穿。”
十三阿哥笑着点头,喝了口茶,看了十四阿哥一眼,转头问道:“你和变之的亲事,还在拧着?”
齐粟娘面上的笑容收了收,轻声道:“回十三爷的话,奴婢正想求十四爷在皇上面前说说,给他指门好亲,他以后也就平顺了。”
十三阿哥摇了摇头,道:“他哪里是为着这些退亲的人?你何必又逼着他?如今他孤身一人,已是把你当了至亲,你也体恤他一些。”
齐粟娘慢慢咬了唇,十四阿哥却皱了眉,道:“十三哥,早早晚晚,皇阿玛总是会给他指婚的,她没有根底,多是要受委屈,难不成还等着被妾室压了一头,或是去做妾?”
十三阿哥连连摇头,道:“变之必不会负她。”见得九阿哥招了齐粟娘过去,瞅了瞅十四阿哥,道:“她不在旗,到你跟前,最多是个没名份的侍妾,委屈更大。”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道:“我若是连府里的事都治不下,将来能领军出战么?”
厅上的阿哥们正说话,外头宗亲们进了来,又是一阵忙乱,不一会儿,秦道然便出来,请着爷们入席。
齐粟娘看见秦道然出来主持,虽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却也松了口气。
贵人们陆续入席了,前面空了下来,奴才们可没时间喘口气。残茶都收拾下去;跟马、跟车、护轿长随的中席摆上,马夫的饮食都要送到外头;各府里的洗三添盆礼都一一清点,造册,等着九爷和完颜氏过目再入库;苏戏班子准备好,主子一唤便要上台。如此这般,齐粟娘一一安排妥当,便抬腿去了亲信太监们休息的屋子。
推门一看,屋子里摆着上好的席面,两个小厮随时伺候,一个小戏子正唱着曲儿。这般样子自是越了例,齐粟娘不过趁着秦道然没神理会,拿着公中的银钱作人情罢了。这般的小手脚,秦道然看在齐强份上,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不指着讨了主子的好,下回还来办差。
正在用饭的只有四五位,其余想是还在主子面前听差,大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的贴身太监却都在,齐粟娘暗忖,谁和谁结党,只看这些太监们便能明白。
李全儿进府时便看见了齐粟娘,如今见她进来,站起笑道:“到底是齐姑娘体恤奴才们,多给了几份体面。”说罢,倒了两杯酒要敬她。
其余几人自然捧场,傅有荣亲自将酒捧上,齐粟娘哪能不接,客气道:“公公们都是主子们最看重的,粟娘平日多得公公们照抚,原应是粟娘敬公公们才对。”说罢,提壶给各人倒上,一起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