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让戏班演员照柳竹秋改动的戏文排演,到时候便登台演出。
唐振奇爱排场,薛汝春宴客那天请了十几名官员来作陪,铁杆心腹崔逢源也到场了。
奸党们围着奸宦掇臀捧屁,体面点的叫“老大人”,胆大的叫“九千岁”,还有那无耻之尤的,年纪比唐振奇小不了几岁居然直接涎着脸叫他“爹”,种种丑态不一而足。
开席时戏也上场了,柳竹秋文采远胜薛汝春,修改后的唱词香艳华美,韵味十足。配合苏韵那捻捻腻腻的扮相,婉转曼妙的歌喉,生动传神的演绎,使台下人看得如痴如醉。
唐振奇听戏中少妇与窃贼偷情后慵懒娇媚地唱道:“急风狂雨,何事恁搓挠。连理枝头拆散了,东君不管花娇娆。无告,几时得比目珮合,鸳颈重交?”一句时,高兴得拍桌叫好,转头夸赞薛汝春:“数日不见,薛郞的文笔精进不少,这些唱词写得着实精妙,叫人吟来齿颊留香啊。”
薛汝春早听出唱词经高人润色过,见唐振奇喜欢便乐得冒功,自认这波固宠行动已大功告成。
最后一场,少妇受孕,窃贼担心她被丈夫怀疑。
少妇淡定道:“不碍事的,我对我家官人说我只同那天那个大官儿一人私会过。”
窃贼问:“那他不会疑心你腹中孩儿是那大官儿的?”
少妇掩口娇笑:“你还不知道哩,过来我说与你听。”
窃贼附耳上前,观众们也竖起耳朵倾听。
苏韵处理这句关键词时音量由小转大,声震全场。
“那大官儿,是个太监!”
大部分人都目瞪口呆,只一个没心没肺的蠢材还哈哈大笑,立马被身旁人按住了。
唐振奇笑脸已变黑脸,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使劲摔碎酒杯訇然站起。
其余人也慌忙起身,薛汝春不知所措,先指着台上的苏韵大骂:“小兔崽子,谁准你改的唱词!”
苏韵已假装惶疑地跪倒,颤声道:“薛大人,这词都是您教我们的啊。”
薛汝春大惊,吼完:“胡说。”,忙不迭向唐振奇解释。
唐振奇命苏韵下台来分说,苏韵魂不附体地跪到他跟前,流泪哀告:“公公,苏韵是什么人?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戏文委实都是薛大人交给我们的,小人也曾劝他最后这句词恐惹您生气。薛大人说‘唐公公是国之柱石,满朝文武都归顺于他,那文武百官的妻妾自然也任他拣选,我写这句词纯是奉承的意思,他听了必然喜欢’。”
薛汝春脸乍白乍红,一脚踹中苏韵胸口,尖声喝骂:“小兔崽子,你敢陷害我!”
苏韵倒地嚎哭,匍匐着抱住唐振奇的靴子哀惨申告:“公公,苏韵不是第一天伺候您,如无薛大人做主,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啊。求您明鉴!”
唐振奇知道手底下这帮人无耻无德,常有自作聪明拍马屁却拍中马腿的。印象里苏韵温婉柔顺,又不曾跟他的对头有交集,所以这蠢事无疑是薛汝春一手操办的。
薛汝春在一旁跳脚辩解,仪态尽失,脸上擦的白、粉也被热汗染花了,红一块污一块好不难看。
唐振奇更觉他面目可憎,挥手一巴掌抽得他呆若木鸡,温言安慰苏韵:“你是好孩子,我知道都是他逼你这么干的,不会怪你。”
苏韵忙哭拜谢恩,又恐悚地拉住他的袍摆。
“苏韵得罪了薛大人,恐活不过今日,望公公救我。”
雨打娇花的模样更令唐振奇心软,当即放话:“从今天起你到我家去住,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坏!”
他带着苏韵离去,其他官员纷纷抱头鼠窜,留下薛汝春和崔逢源走脱三魂丢失七魄,比失家的孤儿还慌乱。
薛汝春气急败坏掀翻酒桌,迫切想知道是谁指使苏韵陷害他。
崔逢源从旁劝道:“此刻还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先安抚唐公公要紧。”
这对狼狈都明白他们得势全仗着唐振奇撑腰,宁愿死爹妈都不能失去这太监的宠信。商议良久,决定学杨游程门立雪①,到唐振奇家门前去跪求原谅。
薛春汝这官职本是向唐振奇跪来的,别人膝下有黄金,他的比狗屎不如,跪个整年都无妨。可现下是折胶堕指的腊月间,一动不动跪在雪地里比酷刑还难熬,养尊处优的人哪儿吃得消?
崔逢源又出鬼主意,让他找个跟他模样相近的下人假扮他去跪,同时买通唐振奇府上的下人,打听得唐振奇要出府了,再由他本人顶上。
薛汝春一一照办,当天便去唐振奇宅邸门前下跪,还故意带了好些家丁抬轿打伞撑排面,让路人们瞧见,营造声势给唐振奇长脸。
唐振奇听说薛汝春来下跪,心想这条狗还算乖觉,准备罚他多跪一阵,教训够了再饶恕。
过不多久,宫里传话,说太子爷打算在年节时搞点额外的庆祝活动讨尊长们欢心,叫他进宫去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