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程远芝看着自己的女儿缓缓开口:“校方这次让你爸爸和我来,有可能是想通过我们劝说你,放弃在校生的资格。”
“可能?”胡菲菲很敏锐的抓到了关键字眼。
“对的。是可能。你的班主任只是提了目前有媒体针对你高考身份大做文章的事情,然后又说你心情不好,让我们来上海多劝劝你,然后又说学校也要见我们,有事商量。根据我们推测,有可能校方希望我们劝说你放弃。”
“放弃?为什么要放弃?”胡菲菲冷笑。
“这件事情据我和你爸爸推测,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学校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的高考资格是非法操作,但是社会反响太大,很有可能为了平息争议,劝你主动退学。前几年那个什么韩函的事情,不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后来韩函不就退学了吗?”
“韩函退学是自动自愿的,完全没有人强逼好不好?”
程远芝摇摇头:“你怎么知道?”
胡菲菲一时无言以对。是啊,她怎么知道的?她能说,是韩函几年后接受记者访谈,谈及这段经历,主动告知的?当然不能这么说。所以,她只好沉默着低下了头。
程远芝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一如在胡菲菲很小的时候吹口所谓的“仙气”骗她睡觉一样温柔。“菲菲啊,你还小,曾经发生的很多事情,你都没有经历过。有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规则来办的,所谓的法律,条文是如此如此,艰涩难懂,然而在实际执行当中,有可能换了一种解释口径,这个操作口径和度的把握,从来都不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够知道并且理解的。你只说按照法律和政策,你是合法的,但是谁知道教育部会怎么解释这些法律和政策呢?”
“我不信。教育是基本国策,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怎么可以说变就变,暗藏陷阱?”胡菲菲叫道。
程远芝叹了口气:“菲菲,其实你早就知道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你爸爸妈妈何以在老家当了八年农民,你难道忘记了吗?”
“不,我没有忘记。”胡菲菲咬唇回答,“那是因为国家突然取消了全国统一招生考试来选拔人才的方法,改考试上大学为推荐上大学。爸爸妈妈在初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好好上高中,妈妈连数学几何也没学过,一直在农村老家里挣工分,换粮食。如果不是一九七七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那么爸爸妈妈就不会在大学里面相遇相识,我胡菲菲这个人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当时的国家领导人。”
程远芝语重心长的说道:“高考制度都可以说改就改。菲菲你那么依赖政策法律干什么?政策法律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可是那个时候是特殊时期,全国上下文斗武斗成风,一片乌烟瘴气。现在不同了。拨乱反正这么多年了。道德经里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小鲜就是小鱼嘛,翻炒过多的话,小鱼是会碎掉的。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政策法律岂能说改就改?”胡菲菲争辩道。
“菲菲,不要倔强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你再怎么有名气,也不过区区一个学生而已。招生政策的细微修改根本就不会惊动国家。你想这些年标准分改原始分,大文大理改大综合,不还是省教育厅上报方案,国家教育部批准就可以了?大事尚且如此,你这件事情,估计学校或者上海市教育局轻轻发一句话,便可一锤定音。”
“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我未来几十年的命运吗?”胡菲菲喃喃自语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菲菲,万一学校逼你退学,你可愿意跟我一起重回梅溪高中,再扎扎实实的学上一年?凭你的聪明和基础,再学上一年,考入二本大学易如反掌。当然,一本也不是没有拼一下的实力。”程远芝神色凝重,说道。
“妈妈,这个时候谈这个事情,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说不定学校只是让你们来,商量一下解决方案呢。”胡菲菲抱着一线希望,这样说道。
“那是。但是我们要做两手准备。”胡清华深深的望了胡菲菲一眼,说道,“女儿,我们都会尽力的,我们会尽力不让你先前的努力白费。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了。”
很快胡菲菲就知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这句话所包含的艰辛与曲意逢迎。
胡清华和程远芝没有来过上海。这里对于他们来说人生地不熟,他们甚至连地铁都没坐过,连公交车也不习惯坐。——淯阳城市小,他们平时靠电瓶车和自行车代步,加上生活节奏慢,等到站了公交停稳后,做足各种姿态,再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也不迟,而上海就完全不一样了,生活节奏快,公交从上一站启动时候就要开始准备下车,好容易挤到门边,真正下车的时候还要腿脚利索,一不留神,人刚刚走下公交,还未站稳地面,车门已经在背后砰的一声关上,然后扬长而去。
第一天的时候,胡菲菲带着他们去坐地铁,他们尚且感到慌张和新奇,然而第二天出去时候,他们手拿一张地图,讲起换乘路线起来已经是头头是道。中午吃饭的时候萧如前来拜望,听闻后称赞他们学习能力强,接受新事物很快,胡清华叹了一口气:“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啊。”
胡菲菲听了心中百般滋味,尤为难受。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再为**心了。何况,你们想办法托关系找的那些人,根本都只是在外围晃悠。唯一几个能说上话的,咱们又是绕了三四个圈子才找到人家的,他们怎么可能为我们说话?平白浪费了时间和金钱。”
“不,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爸爸也绝对不会放弃。”胡清华坚定的表示。
其实胡菲菲他们家在淯阳当地倒是能找到几个人帮忙,然而在上海,完全是没头苍蝇。上海这边办事有个特点,说话做事都相对谨慎,多数人比较靠谱,不轻易承诺什么,也不轻易接受别人的礼品馈赠。因此胡清华他们三天奔走下来,好说歹说,竟没有一个人愿意收下礼物的。
晚上,胡清华面色沮丧,一边用湿布擦拭玉器,使其水色更为光润,一边发牢骚说:“唉,他们不识货啊。我这玉雕,这么大,又这么重,是A货翡翠雕成的,做传家宝也做的啊。我又不求他一定办成事,你说他怎么就不愿意收下来,给我一点点希望呢。”
“爸爸,别说了。是我不好,让你们受累了。”胡菲菲鼻子酸涩,难过的想哭,然而她知道,如果她哭的话,她的父母会更加难过。
“我们应承菲菲的班主任了,要在一个星期之内赶来上海,跟他联系的。眼见这些人不愿意帮忙,一个星期时限也差不多到了。我们只好去求学校了。”程远芝说道。她低头翻看着一本《宪法》,努力想找到能够保护女儿的法律条文。
刹那烟花 第一百零八章 两个选择
第一百零八章 两个选择
三人一同去拜见了班主任。班主任蔡老师很客气,说话的态度也很诚恳,然而纵使是这样,他说出的话还是让人心中沉甸甸的不舒服。
“胡菲菲,我必须告知你,目前的形势很严峻,市里的高考招生办已经催了我们学习几次,建议你的高考成绩无效。”蔡老师说。
“为什么?”程远芝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问道。
蔡老师歉意的看了程远芝一眼:“因为社会影响不好。”
“我女儿的事情,并没有违背任何一条法律条文和政策,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程远芝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胡菲菲赶快拉住了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