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还有一个人也睡不着。他是林永年的大舅子沈方。他睡不着是被朱碧云气的。
朱碧云对自己进入沈家成为“家主婆”并不满足,又以老板娘的身份跑到饭馆来发号施令了。
饭馆里除了掌勺的沈方和阿牛之外,还有两个伙计,负责端菜送饭、洗碗刷碟、买菜买煤以及其他各种杂务。现在朱碧云为了节省开支,要炒掉其中一个。
沈方不赞成,又怕触怒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释:“能节省开支当然好,我也希望如此。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饭馆里这么多活儿,一个伙计怎么忙得过来呢?不行的。”
朱碧云似乎对此早有准备,立刻说:“这好办,再找一个伙计呗。”
沈方哼道:“辞掉一个再找一个,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新来的伙计就不用付工钱了?”
朱碧云慢条斯理道:“要是用自家人,这笔钱就能省下来了”
沈方心头隐约产生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战战兢兢地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还不明白?”朱碧云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外甥女来店里干活。”
果不其然,这个女人又要挑事了!
沈方知道吵架不是她对手,只得赔笑道:“亏你想得出来,媛媛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才好呢!”朱碧云抢着说:“她做事麻利,长得又漂亮,让她给客人端菜送饭,生意肯定火爆!”
她的话里带着恶毒的暗示。
沈方尽了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希望避免争吵,但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分了,话讲得这么难听,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方咬着后槽牙,颤巍巍说:“娇凤美凤长得也不差,为何不让她俩来店里干活?”
朱碧云哼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林媛媛是你外甥女,娇凤美凤是你女儿,亲疏不同,能比吗?”
沈方强压怒火:“怎么不能比?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哟,不简单啊,出口成章。”朱碧云一脸讥讽的表情:“还手心手背都是肉呢,其实在你眼里,真正的肉只有林媛媛一个!”
沈方没有否认,也不想否认。
“她是你的外甥女,跟我有什么关系?”朱碧云接着说:“让她来干点活难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沈方断然道:“她要学小提琴,没空!”
朱碧云冷笑:“回答得挺干脆啊。”
“对!”沈方说:“这事没得商量!”
朱碧云沉下了脸:“说到学小提琴,我正要跟你理论理论!她又不是大小姐,她是个蹭饭吃的小丫头,学什么小提琴啊!”
“她就要学!应该学!”沈方毫不示弱:“雅辛先生说的,她生来就是学小提琴的料!”
朱碧云指手画脚地嚷嚷:“她既不姓沈也不姓朱,她姓林!她是外人!你在她身上花那么多钱,一个月十二块银元,脑子有病啊?”
“我没病!”沈方说:“我是她舅舅,她母亲临终时把她托付给我了,我有责任!”
“什么责任不责任,跟我没关系!”朱碧云蛮横地喊:“我只知道勤俭持家!让她来店里干活,非但省下了一份工钱,还能省下十二块银元学费,一箭双雕,多好的事情!”
沈方耐着性子跟她周旋:“省也要看情况嘛,不能一锅端。有的钱能省,有的钱不能省……”
“什么能省什么不能省,我说了算!”朱碧云厉声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让她来干活,她就得来!”
她这副横眉立目的样子着实挺可怕。但沈方抱定宗旨,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决不能委屈外甥女,于是他也抬高了嗓门:“不行!我决不答应!除非你两个女儿一块来!”
“你……你旗杆上绑鸡毛,好大的胆子!”
朱碧云气急败坏,跳着脚喊:“我是家主婆,家里的事情我说了算!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这个女人太可恶了!沈方气得浑身发抖:“我也把话撂在这儿,不来不来就不来!你爱怎样怎样!”
两个人互不相让,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要不是阿牛过来劝解,真不知如何收场。
他俩争吵的时候,恰巧有崇德坊的人从店门口经过,听得清清楚楚,接着事情就在崇德坊传开了。
这天晚上沈方下班回家,远远望见过街楼下面聚着不少人,有白大嘴、张大顺和刘阿婆,连平时很少参与的贾半仙都在,嘁嘁喳喳的很是热闹,但听不清说些什么。
沈方走过去,随口问了一声“这么多人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