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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楠讨厌逛超市时有人跟在屁股后面介绍自家产品像是介绍嫁不出去的女儿似的，于是很客气地不予理睬，心想：“我不来买，难道是来娶啊。”

中年妇女职业需要，视顾客为上帝，受了冷漠依然不愁不气，继续询问道：“是自己用呢还是买来送人的？”

朱楠正好有些军心不定，怀疑送人电风扇有些雷人，听见中年妇女的话，这才安下心来。

朱楠安下了心，又发现魂还没定下来，试探性地叽咕道：“当然是自己用了，哪儿有人送这东西的。”说完，他立马觉得不对劲，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自己一回不是人。

中年妇女捕捉下这句话，说道：“现在天气热了，很多人买来送给父母啊。老年人用这个好，吹空调伤身子。”

朱楠听罢，还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有些离题，买电风扇好像搞得给电风扇做广告，遂决定一心一意选电风扇，不料一分钱一分货，眼睛满意的钱包不乐意，钱包乐意的眼睛又不满意。他选来选去，终决定看在面子的份上，宠爱一次眼睛。

朱楠提着电风扇，欲往酒店走。走了几步，他怕路上被方姝看见，影响送礼物的神秘性带来的惊喜效果，遂狠下心来再愧对钱包一次，将一辆的士拦了下来。

朱楠将电风扇悄无声息地成功运回房间，关山房门，拉上窗帘，像是偷偷带回了一个妓女一样，心情忐忑不安。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考送电风扇时搭配的台词。经过半个小时的推销琢磨，他满意地将台词定为——“天儿热了，送给你，希望你喜欢这个夏天。”

朱楠准备好了礼物，设想好了送礼物的情景，来到办公室考察，见机行事。他见方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顿时觉得一阵东风吹了过来。他赶紧返回房间，给方姝打电话道：“你在哪儿？”

方姝如实回道：“在洗头。有事吗？”

朱楠的心跳变得失调，紧张得突然想放弃，又想起后悔比紧张更折磨人，索性一次紧张个够，闭着眼睛说道：“待会儿能不能来我房间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挂断电话，朱楠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透过纱窗看五百米外的即将被淹没的火车站。一辆火车驶过，慢慢停了下来，带来了一批人，又将送走一批人。他突然记起了一句歌词：“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朱楠刚刚与歌曲产生了共鸣，一阵温柔的敲门声传了过来。他深呼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跑去开门。

方姝处在预感到有什么却预料不到是什么的状态，见门已打开，很自然地问道：“什么事？”

朱楠紧张得要命，怎么也装不出不紧张地样子，全靠人的本能将电风扇取过来，吞吞吐吐地说道：“给你，我买给你的。”

有时候，被送礼物比送礼物更难处理。方姝看了看盒子上的画面，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

朱楠早已忘了彩排过的词儿，紧张也夺去了他临场发挥的能力，更加结巴地说道：“拿着吧，我送给你的。”

方姝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拒绝，更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接受，建议道：“我真的不需要这个，要不我帮你把它送给方总吧？”

朱楠彻底崩溃，彻底不知所措，松开手，装作没意见，说道：“可以呀。”

两个人结束了拉扯的局面，互相望了对方一眼。

朱楠关上房门，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处理掉全身的紧张感。他静静地躺到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静静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情景，很久还在心中泛迷糊：“我这礼物是送出去了还是没送出去呢？”

第七十四章

朱楠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睡了半个小时，他醒过来，发现屋子里漆黑，周围静得使人有一种不在人间的错觉，脑子也出现短暂性短路，想不起自己现在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干什么。他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跑去打开灯，发现周围全是人间的物品，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

朱楠感觉有些燥热，收拾好衣服去洗澡。他来到澡堂，打开淋浴头，热水哗啦啦地喷了下来。他觉得舒服极了，真希望就这样赤身裸体地与水亲密一辈子。

洗到一半，方姝的电话打了过来：“快下来，有事儿找你。”

朱楠第一次在洗澡的时候接到喜欢的人的电话，全身的汗毛都害羞地竖了起来。他想继续与水缠绵，又怕喜欢的人等久了，遂赶紧穿衣，弃水而去。虽说女人都是水做的，但水与女人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男人为了女人，会舍弃一江的水。

朱楠来到办公室，见方老太太和方姝坐在一起，电风扇站在地上处于立正姿势。

方老太太见朱楠进来，停下手中的活儿，很亲切地望着他微笑，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样子。

朱楠有一种预感，“送电风扇”之事还有续集。

方老太太笑完，肚子里的话也排好了队，按次序从她嘴里一一走了出来：“首先，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充当我们的采购员，给我们买这买那补充营养，我们都记在心里呢。但是我还是想跟你们两个说，要学会节约。你们都刚参加工作，工资也就这样，现在是学习的关键时候，多学一点儿将来多一条路。等你们以后混好了，带我去旅游，我都是很乐意的。所以，你把这东西带回去，送给你妈，我想她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朱楠前段日子见方家两个女人天天忙得像去练“九阳神功”了，从早到晚难见其踪影，害怕跟她们培养的感情被时间和距离冲淡，遂一有时间便往超市跑，变花样似的买水果给她们吃，这次买了香蕉下次买苹果，下下次买了桂圆下下下次买梨，恨不得世上的水果品种像恒星一样多。他每次以不喜欢吃为由不吃或少吃，然后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女人吃着自己买来的东西，心里幸福得想去献血。

朱楠听见方老太太一口一个“你们”，顿时间歇性自恋，觉得跟方姝天生一对嘴里一双，很具感激色彩地说道：“您还是收下吧，等我回家，说不定这个夏天都过去了。”

三个人陷入一阵沉默。电风扇依旧在盒子里默默待着，不知道它如果听得懂人类的话，是否会因为被人送来送去而自行了断。

老天要是贪玩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出来的。而爱情，总能激发老天的童心。朱楠先行离去，回到房间，决定结束这一天的生活。他躺到床上，想自己的礼物被喜欢的人送给了她姑妈，又差点被送给了自己的亲妈，忍不住摇起头来狂笑不已。

朱楠躺在床上，睡意全无，想找人说说话，又想不起什么人，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只好任由孤单感糟蹋。他讨厌那种感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不料闭眼睛跟睡觉没多大关系，越闭越精神。他愈发讨厌那种感觉，索性睁大眼睛，打开灯，决定延长这一天的寿命。他开始幻想，想自己中了五百万，又觉得不现实，想自己跟方姝打情骂俏，又觉得不新鲜。想着想着，他的思路突然有了质的飞跃，来到了有了儿子的年代。他想象着，等有一天，儿子长大了，懂爱情了，自己陪着他一边看电视一边讲述当年的爱情故事。想到此，他忍不住再次狂笑了起来，傻傻地想：“亲爱的儿子啊，这世界多么美好啊，你难道不想早点见见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