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一言既出,举手一招,府兵的武士们立刻哗地下马四散而开,操着自己的兵器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夜风呼啸,他们人人握着一把火把,明暗交错里,辛鸾紧紧贴着红槲的树干,眼见着绝壁之上抖开一片光亮,蛮古荒凉的密林中,火光迎风而舞,拉扯着树影与人影一同散乱。
来者有三十余人,看那影子似乎还有重铠的武士。
他们举着火把围拢而来,满地的杂草都在他们脚下晃动,而他们靠近一棵树,就操着兵器敲击它们的树干。
哐、哐、哐!
树木在夜色中沉重地呻吟着,狠厉的敲击中,地鼠和爬虫全都逃窜出它们的寓所,枯枝纷纷而下,这群人强盗一般,一般敲,一边喊着“太子殿下!”
“直娘贼!”
一人忽地操着南阳口音骂了起来,“咱们来得够快了,别不是让人跑了吧!”
另一人附和什么辛鸾没有听清,他两排牙关咬到发酸,只知道屏住呼吸。
他很清楚现在的境况,自己一旦露面,他们一哄而上,他当真是半点活路都没有了!不要慌,辛鸾!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想想你哥哥,想想邹吾,你别慌……
红槲高有三尺,树干直径宽有三丈,听那敲击的沉鸣声他们还没有靠的太近,辛鸾紧紧贴着树干,想着这树活了这么大,不会没有楔口的!现在不动是坐以待毙,动还可以找找生机。
他折起碍事的翅膀裹住自己,抖索着自己的腿,一点一点地往外挪。
好像老天都听到了他的祈求,他磨蹭不出五尺,就找到了红槲树干上的一块大楔口,那位置虽高,但是看起来里面应该是被蛀空了,足够他能躲进去!
哐哐哐的沉鸣声越来越近,辛鸾不敢露出声息来,抹了把手心里热辣辣的手汗,抠着树疙瘩就往上面爬——还好他从小爬过太多次鸾乌殿里的桑榆树,紧急之中他身手很快,没几下就扒着楔口把自己藏了进去。
红槲浓烈温暖的树香瞬间围拢了过来,辛鸾脚下是小虫蛀空成蜂窝,空间不算大,也不算小,他一口气刚喘出来,忽然听到齐二问道:“那是什么树?”
辛鸾感觉天都要塌了。
齐二的声音不大,似乎只是无意一问,但是这声音却听起来有咫尺之近!
紧接着,辛鸾立刻听到有人笑着谄媚道,“是黄叶的红槲,有三千年了呢!”
丰饶的土地才能孕育丰饶的树木,三千龄的老树,他们本身就是千年的巨灵。
齐二站在板根之下,随意一点,“你,你去!去看看上面!”
那被点到的人还在说嘴,“大人,红槲这么高,爬上去可不容易呀。”
齐二却不听他胡扯,冷锐地目光仰头从树冠一直扫到树干,渐渐凝成狠厉的实质,“谁知道呢,也可能是落下来的,谁说他非要爬上去了?”
他话音刚落,辛鸾呼吸一紧,脚下脆弱的蜂洞却不争气地“啪”地一塌!
这一下,什么隐藏都没有用了。
熬了三千年的树干根基内部早已成了空洞,薄薄的蜂洞承受不住辛鸾的重量,让他只能一脚踩空!辛鸾猛地落了三个身位,他一脚悬空,一脚踩着大树,手指救命一样扒着什么东西,那一瞬间惊恐地几乎就想要尖叫!
可他并没有叫。
他死死咬着嘴唇,咬着眼泪都出来了,硬生生地将那些恐惧全都憋了回去。
可他不叫也没用了。
齐二已经发现了他,辛鸾只听树外那脚步声慢慢地逼近,冷冽的声音如刀一般,刮骨而得意。
“哦,原来还真在这里。”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密林遮盖里便是连星光都是没有的。而南阳城内距离丰山足有十余里,树林中,邹吾如一道清冷纤薄的弧光,一路纵马飞驰穿林过树,不敢稍纵。
红窃脂是突然掠来的。
风拂起了她的头发,邹吾只瞧着一人展着双翼从天而降,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辛鸾,刚想:还好还好,只是自己多心虚惊一场,谁知等人落地竟然是一身红装短打的红窃脂!
“你怎么在这儿?”
邹吾赶紧勒马,轻拨马头脱口便问,“辛鸾呢?”
“我正要说这个!”
红窃脂满脸是汗,香鬓已湿,竟似匆忙来找他的模样,一把抓住邹吾的马缰,弹珠射箭般飞快道:“辛鸾他自己化形飞走了,却引来了齐二那群官兵,你不要往前走了!他们就在前面……”
可能漂亮的女郎天生就是擅长说谎的,她真真假假,一番话说得居然合情合理,逻辑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