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垚关到渝都一共要行三日,辛鸾想去看邹吾一眼。
这一路几乎都是山路,脚下颠簸,走过一道青峰断层,紧接着又是一折地堑,荆门隆起的褶皱山脉不知何时就会遇到一道断层,山高谷深,植被也森然如刀枪剑戟。
一路曲折南行,辛鸾只觉得气候越发潮湿闷热,换了向繇备好的单衫,盘在车里碧玉色的软垫里小睡,不想一觉在车里醒来又觉得身上寒津津的,探头出车去望,才知道又走入谷地之间,只见道路狭窄,双峰夹持,竟不见日光。
狭长的路上眺首,前方洋洋洒洒似有百余里,看不见尽头一般。
“殿下睡醒了?”
徐斌腰酸腿疼地坐在马上,慢悠悠地伴着车驾而行。
辛鸾还有些迷糊,他太累了,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仰头去看,只见两侧山峦之中,凌空架有飞阁现于云端。
阁楼之间,以铁链飞巧相连,再仔细看去,只见山峦之巅一二人头攒动,几与大山融为一体。
辛鸾心有所想,迷蒙地脱口而出,“好妙的工事……绝壁之上居然也能建悬空的楼阁。”
徐斌笑着接话,“殿下这可就说错了,了不得的工事可非这飞阁飞桥,了不得和该是我们如今所行的山道。”
辛鸾问:“怎么?现在我们走的路是人工凿出来的不成?”
徐斌笑着点头,下一个弹指,向繇不紧不慢地在车马间与文士纵马过来,轻快地喊,“徐大人好见识啊,对我们南境居然如此熟悉!”
徐斌诚惶诚恐赶紧道:“向副这可谬赞了,南君当年奇兵直取渝都的攻城大战天下闻名,可不就是兵分两路,一路明走水道,一路暗度陈仓,以常人未料想之魄力凿穿了这荆台山脉,三日速取昭国国都。”
辛鸾眉头大皱,心想:天啊,他们怎么又来了!
辛鸾一直想去看一眼邹吾,他现在自己都想不清楚,从昨日大战之后,到如今十二个时辰都有了,自己这一圈谁都见了,甚至连向繇身边那个姓夏名舟字边嘉的养了多少匹名驹都知道了,怎么就是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昨日午时时分,他从城楼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在人群里找到邹吾,向繇当即已经安排好了宝车骏马,跪地施礼,请他升辂入渝都。
谈判、交锋、死伤、宣战,辛鸾当时心潮跌宕,尚且失陷在混乱情绪之中,懵懵懂懂地说好好好,我这就上车,不过邹吾伤重,这大车空着也是空着,你把他请过来和我同乘,我要看医官为他疗伤。辛鸾自我感觉这命令很简单,谁道居然有一堆人接话等他,有人说骖乘之恩非同小可,身份存疑之人恕在下不能听从,有人说邹吾既然伤重,就应该居在医车里安顿,况且此时病人情势凶险,人多手杂,住在太子车乘医官也容易施展不开……
辛鸾有一瞬的懵,心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我提了什么无礼要求了嚒?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地回绝我?
刚想发作,没想到徐斌在旁边赶紧撑住了他的后心,打圆场,道,“好好好,殿下只是关切几句罢了,你们好生照顾邹吾就是了。”然后辛鸾就这么头重脚轻、稀里糊涂地被塞上了车。
并且每三刻,就有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到他面前来刷脸。
最开始是向繇一脸事君以诚地来低声过问那南朝名单上的八十六人,辛鸾只做没记住,一时冲动给烧了,结果徐斌这白胖子比他还会演,先是一惊一乍地说他记得,然后又虚虚实实地说了几个名字,最后又犹疑又为难地说没都记住……向繇那一张脸简直像是被打翻了调味料,一时惊一时喜一时急一时忧,最后看这一小一老也懵三乍四地说不明白个四五六,最后只好作罢,下车了。
待他下车后,辛鸾看了车外的白胖子一眼,淡淡道:“徐斌,你好大的胆子。”徐斌赶紧露出惊恐貌来,谁知辛鸾撩着车帘支颐而笑,轻描淡写,“那你上车来待会儿罢,这骖乘之宠就给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