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门关,衰草如浪。
乌黑的信鸦盘旋着落于西旻的小臂,她盘发戎装抽出信纸,在她身后,是七万北地威武的铁骑。
“上面说了什么?”樊邯问。
西旻眼皮一撩,讽刺地勒紧嚼口:“辛涧说要许阿隆太子之位,许我亲王之尊,叫我北线助他。”
樊邯扯了下嘴角:“如今大局已定,他才来说这样的话?”
西旻举目看向眼前最后一道雄关,漫不经心道:“谁说不是呢?他竟不知道我西旻此生只站在胜者这边。”说罢她将那信笺往怀里一揣,兜转马头回身大喝:“北境儿郎听我号令——!”
七万铁骑同时抽刀振马,轰声如雷:“有——!”西旻眼中射出凛凛神采,扬着下巴斩臂向径门而挥——
“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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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您就不要对那个女人抱有幻想了!”
清凉殿外晚风转疾,枯藤梅树下一张瑶琴,辛涧单手抚琴鼓弦,闭目而奏。
乱世之征其词淫,亡国之音哀以思,自辛涧断臂之后,至今已有六个年头不曾鼓琴,今日倒是自弹自奏了一个时辰,曾经,他还是神京深居简出擅五弦知音律的美王爷,最爱弹奏《鸥鹭忘机》一曲,可如今百鸟掠过,再也没有一羽为他驻足。
琴声戛然而止,辛涧单手压住琴弦,道:“宣咸蓟进殿。”
在旁侍立的司空老大人僵硬了一下:“回陛下,咸蓟将军已经阵亡。”
辛涧垂眼拨弄商音:“那便调石固来。”
司空老大人继续为难:“回陛下,石将军已经解甲归田。”
辛涧终于抬头:“那史征呢?”
辛和见父亲一直不理会自己,抢道:“父王,史征将军已经被叛军擒住了。”
辛涧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史征是在神京三十里外荒山布防对吧?”
辛和眉心微蹙,艰难道:“……对。”
正在此时,有内侍急趋而入,一脸哭丧着如丧考妣,辛涧看了他一眼,不听他的禀报,已然站起身来,淡淡道:“那出去瞧瞧吧,此时叛军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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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朱雀大门。
当日吹的是西北风,登高远望,可见城外一整片开阔的地势,冬日的荒草大地上毫无绿色的生机,只能看见最西一线旗帜遍野,尘埃连天,黑压压的千军万马列阵整齐,各式兵种分列排开,正中间一辆威武的战车插着巨大的红色白章凤凰旗,烈烈吹拂着,与西城楼遥遥相对。
雄伟的景观让人晕眩,邹吾站在战车之上,同样沉默地眺望着雄壮的神京城池,感受着那份凝滞的蔚为壮观。
辛鸾是被五十纵的飞羽簇拥着飞至城楼门外的,西南军空中武装一半由辛鸾直接调动,另一半则是在邹吾麾下,其实他完全可以省略这一步骤,让人直接开打也未为不可,但是他还是亲自来了。
奈深展着一卷文轴将辛涧的罪状读得有如黄钟大吕,历数他弑君弑兄、妄杀无辜、颠黑倒白、倒行逆施十大罪状,辛涧站在城楼上神色安详地听,倒是奈深的声音震得就在旁边的辛鸾的耳朵嗡嗡直响,他们一对叔侄相顾无言,就在响亮的檄文中,隔着透骨的冷风四目相对。
等奈深终于大功告成,收卷,辛涧这才像是打叠出精神来,抬头笑问:“直接说罢,什么事?”
辛鸾神色冷漠地吐出几个字:“来劝您投降。”
辛涧笑意更浓:“你大可直接攻打,为何要废如此周折?”
辛鸾:“不想生灵涂炭,想少造些杀业。”
辛涧沉思了一霎,紧接着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那你先回答叔叔一个问题,叔叔再告诉你我的抉择,如何?”
辛鸾:“你说。”
辛涧:“你自小娇宠性格优柔,只因寡人这些年辛苦鞭策,才有了如今杀伐果决、易变乾坤之能,阿鸾,这变化滋味如何啊?”
辛鸾的瞳孔,轻轻地一缩。
辛涧一双凤目含着漠然的笑意:“巍巍王权,凌云揽胜,权势的滋味,世人敬仰的滋味,美不美妙?”
辛鸾绷紧了两颊,愤怒在他的嗓子里来回地滚动,几乎磨出铁腥气,“想不到叔叔到了今日,仍然是毫无悔意,叔叔是想说您当年就是为了这个篡位夺权嚒?就是为了权势朝着我爹爹挥下屠刀,置你们兄弟情谊于不顾,置我与辛远声的兄弟情义于不顾,置高辛氏的江山稳固于不顾?”
高处多风,尤其是这神京城墙这般的高,风这般地冷。
辛涧掸了掸衣襟上不存在的尘土,冷冷道:“多说无用,寡人不降,决一死战罢。”说罢,像是懒怠再多看辛鸾一眼般,转身拂袖,任禁卫簇拥而去。
号角声巍然响起,辛鸾悬在半空之中,同样纵身回掠,朝身侧执旗之人吩咐:“传令武烈王,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