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曼莎反诘,危怀风亮着的眼眸倏忽熄灭,火光在夜风里簌簌跃动,他这才发觉,他的确是下意识认定岑雪会吃醋生气?的。
不然呢?
不然那小丫头为何总是在他面前?羞红着脸?不然她为何记得彼此小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然,她为何愿意几次三番陪他涉险,支持他的决策,抚慰他的孤独?不然,他们这半年里那些暧昧的、热烈的亲昵与默契算是什么?
难不成,真是高尚无私的兄妹情谊,像是她与徐正则那样么?
危怀风喉结动了动,胸腔里倏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闷在那儿,跟硌了块硬石头似的。
“我看她在你面前?总是皱着眉、板着脸,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说实话,不像是对你有意。有句话说得好?,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早些看清楚,也好?早些决断不是?”
仰曼莎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心知火候已到,不再多言,笑一笑说,“我先回房更衣,你若要走,可让门外守卫带路;若是要留下,便在前?厅等我。”
说完,也不等危怀风表态,径自?便往庭院右侧的走廊走去。危怀风驻足在原地,高大身形被火光与夜色笼着,某一刹那,竟像是变成了石头,一动不动。
※
亥时,国相别庄里灯火渐熄,危怀风仍然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不回来?,少爷不会是被那什么王女吃掉了吧?”
角天在客院走廊里来?回踱步,急得抓脑袋。
金鳞环胸靠在廊外,面不改色:“少爷又?不是唐僧,王女也不是妖精,吃他做什么?”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什么王女对咱少爷图谋不轨吗?”
角天凑到金鳞面前?,瞪圆大眼,神态惊悚。
金鳞嫌瘆得慌,“啪”一掌拍开?他。
角天惨叫一声,捂着脑袋缩回去,再次踱起来?时,声音里更多了一种“原来?只有我识得少爷危险”的愤慨与哀怨。
便在这时,有个侍女模样的人从?客院外走来?,说是行宫那里传来?消息,危怀风与王女相谈甚欢,今夜顺势在那里住下,不会回来?了,烦请角天、金鳞等人早些休息,不必再等。
角天听?完,差点晕厥在走廊里,被金鳞捞起来?后,不住念着:“完了完了完了……”
金鳞不耐烦,推开?院门把他扔了进去。
夏夜静谧,风里裹着四下吱吱大噪的蝉鸣声,吹过?屋檐旁枝叶繁茂的古树,熄灯的屋里有一种凝结的寂然,岑雪躺在床上,清楚地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他今晚不回来?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似在情理之中?,又?似乎全然在意料以外,是一个完全不曾设想的、没有预判到的结果?。
岑雪试着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被什么截走了,硬是吸不到胸腔里来?。
他居然、竟然……不回来?了。
岑雪翻了个身,试图回忆今天危怀风重逢仰曼莎以后的细节。在鼓楼里,两人似乎没有什么互动,甚至交谈都没有几句,那时他还大喇喇地来?逗她,当着天桑的面说要哄她开?心。
那在山谷外的时候呢?
他几乎是在一刹那间便把她认了出来?,认出来?后,没有一丝犹豫便做了要救她的决定。在众人围观的广场上,他们酣畅地交手过?招;在山谷外,是不是也心有灵犀地并?肩应敌呢?
岑雪试着想象那个画面,心脏难受地收缩起来?,那根刺又?开?始扎得人无处可躲。
为什么会这样?
岑雪百爪挠心,辗转反侧,这一夜,到底是失眠了。
夜半,岑雪披衣而起,独自?坐在走廊里的美人靠前?,趴在栏杆上看天上的月亮。山里岑寂,夜色黑浓似海,密密麻麻的星辰似从?水里网起来?的珍珠,明亮而清冷,孤傲地镶嵌在夜幕上。岑雪失神地凝望着,浑然不知一人已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
“在想谁?”
岑雪回头,看见一袭衣袂飘然的白衣,月光镀着徐正则俊秀的脸,令他整个人更有一种疏冷的气?质。
岑雪看清来?人,心里竟有一种莫大的失落,她慌张地藏掖起那点情绪,努嘴:“没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