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醉练功出来,不见了铁隐;这时接近天明,他想了想後,放不下心,拿起烟杆,往云上村走去。一出山谷愕然停下,只见远方云上村处火光熊熊,烈焰冲天,把半边天染得血红,萧长醉大吃一惊,提气轻身,全速往云上村赶去,当转上小路时,见到所有通道都被武装的紫衣大汉封锁,心中既惊且怒,现在还有二日才是皇爷收地的限期。为何会突然提早动手,村内尚末迁出的最少还有三四百人,这是惊人的恶行。
他展开轻功,闪入林里,利用天然的地势掩护下,往云上村奔去。萧长醉绰号夜盗千家,轻功高强,当日欧阳逆天企图在背後跟踪,仍然给他甩脱,这一展开脚程,半柱香的时间已抵达云上村,入目的惨情,令他悲叫一声,冲了进去。大部分的房舍都在燃烧着,地上仆满了屍体,皇府的人仍在不断搜索生还的人。
萧长醉一扑进村内,几名大汉立时扑了过来,刀剑齐施,萧长醉痛下杀手,几个照面大汉们转眼了账,血腥使萧长醉清醒过来,偷偷往风家潜去,路上看到阿海的屍体,两眼大睁,死不瞑日。在离风家十多丈处,萧长醉伏了下来,再偷偷往外望。在风家和慕家之间朱君宇负手而立,听着手下们的报告。其中一名大汉道:“小皇爷,找不到那盲子和慕家的姑娘。”朱君宇沉声道:“蠢材,他们能躲到哪里去,给我仔细搜,一定要把他们搜出来。”
萧长醉心中一凛,知道朱君宇想找风亦乐和慕青思,幸好他两人躲在窑屋处,否则也不知朱君宇要拿他们怎样。从这个角度看去风家已烧通了顶,风大娘和风玉莲凶多吉少,令人忧心的是不知风亦飞和铁隐到了哪里去,一咬牙,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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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亦飞悠悠醒转过来,慢慢回忆起堕崖前发生的事。
当时欧阳逆天对他痛下杀着,他自知自己虽然功力突飞猛进,和欧阳逆天间始终有段不能逾越的距离,所以故意让欧阳逆天击飞长剑,再全力对了拳,不过大部分的真气却护着五脏六腑,更加上凌空飞退,化去了欧阳逆天不少力道,饶是这样,欧阳逆天一拳何等凌厉,立时五脏六腑一齐受伤,人也陷於半昏迷中,直到堕下了四十多丈,接近崖底处,才醒转过来,连忙拼力发出缠在腰间的钩索,把自己吊在崖上。
这动作要不是他已做上了数百遍,这时一定做不到。山风呼呼,把他吹得荡来荡去,摇摇欲堕,危急间他发觉左上方有个可容人进入的小洞穴,大喜下爬了进去,这时再没有支撑下去的原因,几乎在爬进洞的同时,人已昏了过去。这刻醒过来後,全身滚热,通身冒汗,真气在经脉间乱撞乱窜,血脉欲裂,风亦飞咬紧牙关,强熬过去,他把意念集中至丹田气海处,不一会,窜动的真气慢缓下来,逐渐流往丹田处。
风亦飞心中一喜,岂知真气立时涣散,全身由至炎至热,变为极寒极冷,令他不由自主全身颤抖起来,牙关冷得打战,风亦飞生性坚毅,一咬牙,把精神意识集中在丹田处,以一念制万念,由有念入无念,任他身体阵寒阵冷,只是紧守着自己大本营--灵台的一点不昧清明。
假若慕农等在此,一定知道风亦飞到了火通全身奇经八脉的先天奇功境界,当日的宋别离,亦只能火通督脉,任脉尚末全通,风亦飞定能如此进步神速,除了曾服食山草药意外积下热毒,过人的体质,最主要还是他并没有蓄意求成,一切如洪水流过大地,出自天然,假设换了是慕农,到了这等时刻怎会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一经意便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减退,重则吐血而亡。风亦飞完全没有想到成败,专心一志为自己的存在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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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长醉领着风亦乐和慕青思两人来到江边,码头上泊了一条船,萧长醉交涉後,返回来向风亦乐道:“价钱讲好了,先交一半,记着去了便不要回来,将这里的事完全忘记好了。”望了望慕青思茫茫然的眸子,摇头叹了一口气。风亦乐眼中闪着深远无尽的沉痛,道:“萧老伯,一切拜托你了,三弟生死未卜--”
萧长醉断然道:“我拼着一条老命,也要往皇府救他出来,你去吧!”风亦乐犹豫片响,扶起慕青思,走进小艇里。萧长醉直至艇子放远,才喟然一叹,摇头面去。他刚走远,两名皇府的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道:“这一男一女很像小皇爷要找的人,你骑快马沿江追踪,我回去禀报小皇爷,这可是大功一件,要尽量小心。”
坐在艇里的风亦乐浑然不知危险的临近,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停了下来,给钱上岸,找到一间佛堂,租了一间房住了下来。吃过饭後,风亦乐忽觉心情烦躁,向慕青思道:“青思,不如到佛殿参神拜佛,也好祈求它们保佑我们,保佑你早日康复。”慕青思茫然地望向他,眼角忽地滚下一颗泪珠,对他的话似懂非懂。风亦乐心中一酸,几乎痛哭出来,强忍心头凄苦,扶着慕青思往佛堂走去。
佛堂规模颇大,所有窗都关上了,只有一盏孤灯,在佛像前燃点,可能因为香火不盛,堂里空无一人,佛像前的铜钟,也积上了尘。有种凄冷孤清的落寞感觉,风亦乐触景伤情,悲从中来。风亦乐道:“青思你稍待一会,我去向主持买些香来奉神。”慕青思当然不懂答应,风亦乐走出佛堂,全身一震,长廊尽处有一人卓然而立,阴阴笑道:“果然在此,果然在此。”
风亦乐全身冰冷,退回佛堂内,护在慕青思前面,颤声道:“朱君宇,你杀我好了,不要伤害她。”朱君宇将两扇大门关上,又反手上了锁,冷笑道:“这要看少爷的心情了,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不能得到。”关门的声音震撼着风亦乐的神经,他的心在滴血,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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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亦飞终於熬过难关,真气从四方八面汇聚丹田,就像狂风暴雨过後,所有江河溪涧的水都流进大海里。雨过天清,全身真气澎湃湃着。风亦飞挺身坐了起来,头顶立时撞上洞顶,沙石碎下,他体内先天真气自然流转,一点也不觉得痛楚,受害者只是岩壁的泥石。洞穴的一边是悬崖外的空间,阳光射入来,另一端深深斜上,也不知尽头在哪里。
风亦飞精足神满,怎肯再耽下去,好奇心起,往洞穴那方爬过去,愈往深去,地势愈往上倾斜,爬行了七八丈後,洞穴逐渐宽阔起来,可容他弓身前行,再走了十多步,他停了下来,凝视着地上的事物。那是一副野兽的骸骨,一把匕首正中它的头部,肌肉化尽,匕首露了出来,深入骨内,可见那一刀如何凌厉。
风亦飞两眼噙着泪水,在兽骸旁跪了下来,两手恭敬地抓着刀柄,略一用力,把匕首抽出来,捧在眼前细看。刀柄上刻有风山两字。那是他父亲风山的匕首,眼前这骸骨便是当年杀害了数十人、令他父亲失踪的魔豹,如今静静地躺在这里。风山终於手刃了它,想是当中它和父亲搏斗後,虽杀死了风山,但亦负上重伤,回到这洞穴才死去,怪不得其时搜寻魔豹的努力均告失败,原来它躲在这里。洞穴的另一端,自然是通往山中。风亦飞一声长啸,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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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君宇狞笑迫过来道:“你这盲子,我要将你的肉逐块割下来。”风亦乐一手摸进怀里,想掏出他唯一的法宝袖珍弩,朱君宇右脚已扫中他的胸脯,登时把他扫得横飞开去,痛得在地上打滚,朱君宇这一脚虽没运内力,可是劲道非同小可,登时踢断了他两条肋骨。
风亦乐移开,朱君宇和慕青思毫无阻隔地脸脸相对。慕青思茫然的眼神凝聚起来,射出深刻的仇恨,突然尖叫起来,两手向朱君宇抓去,朱君宇怎会让她抓中,把她抓来的两手捉个正着,喝道:“住手!”慕青思这些日子都是茫然失落,失去一切的记忆,可是朱君宇留在她脑海的印象太深了,一碰面下刺激起她的情绪,记忆回复了一大半。手虽不能动,却伸脚向朱君宇踢来。
朱君宇大怒一推,慕青思向後连退十步,再站不稳,仰天跌倒,头刚撞在油灯上,立时灯熄火灭,人也昏倒过去。蓦然间整个佛堂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去。风亦乐先是一惊,跟着一喜,强忍痛楚,将袖珍弩拿了出来,缓缓把箭装上,他不敢发出任何令朱君宇怀疑的声响。对曾失明三年的他来说,黑暗在这个时刻,绝对是有利无害。
朱君宇暗骂一声这麽不巧,探手入怀,待要取出火折子打着照明。“嚓”!奇怪的声音响起。“叮”一声清鸣,佛堂中的大铜钟震耳响起,余音袅袅,欲去还休。
朱君宇顾不得拿火折,直往声响处扑去,心想先弄掉这盲子,才慢慢宰割你两人,这也是朱君宇过於轻敌大意,当他快要扑到铜钟时,忽地面颊一凉,两支弩箭穿面而入。朱君宇惨嘶一声,倒在地上,痛叫连连,好一会才沉寂下来。灯火再亮,风亦乐持着火折的手不住颤抖。慕青思醒了过来,呆呆看着地上朱君宇的屍身。
刚才风亦乐先以弩箭射中铜钟,一方面引起朱君宇注意,更重要的是以钟音遮盖弩箭发射的声音,终於一击成功,报了大仇。慕青思眼光转到风亦乐身上,叫道:“乐大哥。”泪水珍珠般流了下来。风亦乐一把搂着她,哭起来道:“青思,一切都过去了,就当那是一场噩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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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胜北在皇府书房内来回踱步,首次表现了小许焦躁不安,欧阳逆天和宗丹坐在一旁。欧阳逆天从容道:“君宇近日功力大进,即管遇上敌人,自保足可有余,皇爷放心。”朱胜北戚然道:“一般情形下当然没有问题,最怕对方施以狡计,那就防不胜防,这孩子也是,怎可只身追去。”
欧阳逆天道:“皇爷已派人逐家逐户搜寻沿河区域,很快便有结果。”其实他也是担心得很,他人生经验丰富,知道世间事每多出人意表,正如以为方仲田可以手到拿来。还不是给他带着密函逃了去,虽杀尽风雷雨电四大高手,依然无补大局。
朱胜北终於不愧枭雄心性,放开朱君宇的事道:“目下最关紧要的事乃知晓乌金铸造之法,希望在起义前能造起一批神兵利器,宗主有劳你了。”欧田逆天道:“此法极耗心力,本人必须闭关十二个时辰,始能施法。”
朱胜北道:“宗主请放下其他一切,安心静养。”欧阳逆天淡然道:“十二个时辰後,保你有乌金铸造的秘法。”宗丹坐在一旁,由始至终一言不发,不知在想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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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剑儿独自坐在後院的凉亭里,蹙起秀眉,不知神驰到哪里去。“大姊!”唐剑儿惊醒过来,循声望去,弟弟宝儿走了过来,神色凝重,短短数天的事,使他成长了不少,不禁一阵心痛。宝儿道:“大姊,我想阿爹并不是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