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看着我。我解释道:“救出来之后,她怎么活呢?你能负责到什么时候呢?那时候,如果你管不了她,她还是避免不了今天的命运!”
我知道自己是自私的,我不想自己或者阿洛再背什么包袱。现在的我们都无法多负担哪怕一厘的重量。
洛玉箫慢慢地收回脚步,看着嘴角流涎的上官飞花,犹豫了:“那怎么办?”
我摇摇头。谁知道呢?
两个押解的婆子灌完药,去邻桌吃饭。她们的声音很低,我听不见。洛玉箫脸上变得铁青。
“怎么了?”我准备离开。
洛玉箫嘴角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他们说有人给她们最好的药,一定要保障上官飞花平安送进红帐!不能有任何意外。”
这也不错啊!如果是杨不愁这样吩咐,以他在军队的势力,能救出来飞花也说不准啊!
“谁?是杨不愁吗?”我的口气也轻快起来。
洛玉箫摇摇头:“是青月。”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我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
“你怎么了?”洛玉箫低低的惊呼传进耳朵里,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兔死狐悲罢了!”我擦干眼泪,四肢冰凉,心被恐惧紧紧地攫住!
此去京城,会有多少险恶?接过墨墨,跟着洛玉箫走出客栈。身后的沉默令人绝望!
看着有人尽职尽责地每日放飞鸽子,我知道,这一路都有人汇报。
洛玉箫没有多说什么,休息的时候会吹吹树叶。过镇的时候,他终于买了一把箫。呜呜咽咽的声音,符合着冬日的萧瑟,压低了思绪。
有几次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许下那个诺言,无论是纪青月还是他,提起过去都很简单。
在许诺的时候,他一定是动心的吧?
快到京城的时候,我终于憋不住了,挑了个机会问了出来。他看着火堆慢慢说道:“那时候,青月很单纯。一心想当扶弱济贫的大侠,救民于水火。我是有名的坏蛋,又伤害了她的朋友,所以她很义正词严地跑来责备我。”
洛玉箫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大致的经过我是了解的。但是这次,他说得很坦诚:“那时我受了重伤,她没有乘人之危,反而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我一直以为女人是很虚伪自私的东西,她让我吃惊。后来她知道赐婚的事情,要退婚;我则北上疗伤,所以一路同行。我的仇家不少,他们知道我受伤了,纷纷来暗算我。虽然我还可以打斗,但是有几次若是没有她的协助,我根本就活不下来。”
“我喜欢随心所欲,很少顾及她的感受。她处处以大侠的标准要求自己,也来要求我,搞得我不胜其烦,但是也新鲜。吵吵闹闹的,我以为那就是倾心,甚至对杨不愁产生了怨恨。在玉门关,她认为我手法太重,那人本不应该死,我忍不住了,大吵一架。她说她瞎了眼才会喜欢我。我很吃惊!一直以来,她是大小姐,是侠女,我不过是个小混混,所以我很开心。没想到,她说我是个自私无情的人,是个心里根本没有她的人,不值得她这样付出!然后就跑了。那时我就发誓,从今往后我要全心全意地对她,一切以她的安危幸福为重。”
《千里东风一梦遥》第二十二章(2)
说起来,不过是小两口吵架,一时赌气而已,算不得惊天动地。
“她在军中的时候,我最后一次找她,正碰上敌军偷袭,乱军中她执意要保护杨不愁——”洛玉箫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脸,“我就被砍了一刀。”
“养伤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准备接受赐婚,因为她喜欢杨大将军。我说,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你若要嫁人,我自然会让你开心。后来,我伤愈后先行上京,知道纪府已经李代桃僵准备把你嫁过去了。木已成舟,无可改变。但是太师府找过来,要我杀你。我化装成车夫,就是你脚踏的那个人,准备在你上车的时候刺杀。那个人要我站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动了杀机,没想到你的动作更快,已经踏上我后背。我想看看你究竟什么样,抬头的时候正好有一阵小风吹开你的盖头,你低下头,脸红红的,眼睛却闭着。然后我听见你说‘谢谢’!”他深深地嘘了一口气,“我从没听过那么安静的声音,让我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然后我想,应该退出江湖了。我做了这么多,什么也没得到。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了。”
“既然退出江湖,自然应该有个家。后来在礼堂上,我发现你拜天地的时候竟然是冲着我来的,我想这都是天意吧。”他看看我,眼睛晶亮,我突然想起第一夜的忙乱与慌张,涨红了脸看向别处。
()
他继续说道:“本来我是要带你走的,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我一定要让青月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所以我做了一个案子,并且引她现身。没想到,她不仅来了,要带走你,还要把我交官法办!哼!我被怒火冲昏了头,什么也不顾了,觉得都死了才好!可是,你走了以后,我自己回到客栈,觉得很孤独。好像你就一直在那里给我缝东西,点着烛火等着我,然后低声说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昏昏入眠。那时我才知道,我需要一个家,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知道我却不嫌弃我的女人了。这时我才发现,当初那个诺言何其荒唐。何况我又那么深地伤害你!你进杨府后,我一直在府外徘徊,有些怕见你。直到最后一天,太师找到我要我帮他做事,我才突然发现也许我可以和杨不愁做笔交易,即使我不可能照顾你,至少可以让你不受他的威胁!”
他扳过我的肩膀:“红锦,那天晚上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一夜!”
我无言,这可能是他能做的最好的安排了。且不说这里面有多少冒险的地方,单他一相情愿地认定,也让我走了不少冤枉路。我很不爽自己的命在他们一念之间反复,这种不爽几乎让我无法同情他。但是现在不是为自己报仇的时候,眼前就是京城,杨不愁派来接应的人已经到了。
我脱开他的掌控,抱起墨墨。也许他太固执了,换作我或者任何人,早就找了千百个理由,否定八百遍了。偏他就这么硬挺着,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我只能以我的眼界去推测他,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说明,那个诺言本身的含义早就超出事实。也许这也是一种“本我”的表达?因为关乎“自我”,所以格外执著?
这是每个人本能的需要吧?
搬进杨府,一连三天没有见到杨不愁。纪青月也像消失了似的,家里的仆佣都换成新人。悄悄打听了才知道,太师自杀的时候,杨府上下一百多口全做了陪葬。连这座府邸都是皇上拨地新建的——原来的那座已经烧得干干净净!
我笑着和丫环打哈哈:难怪感觉进来时走的路不对,还以为自己记错了!
在似是而非的调侃里,我刻意地忽略了那些血腥的往事,仿佛逃避那些争斗就是我身体里的一部分!
但是,被晾得越久心里越恐慌。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上官飞花张牙舞爪地扑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周围是漫天的黑暗,我的手里握着一串木头的佛珠。见到上官飞花扑过来,下意识地一挡,她平白地后退很远,然后飘飘悠悠地过来,幽幽地说:“为什么你们都有人保护?为什么没人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