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迟简直百口莫辩。
“父皇说的。”
小太子往祖母怀里钻,“天下是父皇的,父皇是爹爹的,这话不对吗。”
许纯牧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说法,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
楚歇也有些不自在地喝了两口汤,没有搭腔。
还是段瑟将一口菜塞进了小太子嘴巴里,道,“是这么说的,哪儿不对了。对得很。大魏啊有句古话,家和万事兴。那可是很有道理的。”
小太子咧开嘴笑了,捧着热乎乎的汤圆一口下去险些烫到嘴巴。
甜滋滋的。
楚歇伸手将人拽过来,拿起帕子擦着他嘴角乌黑的芝麻糖渍。
“就你话多。”
小太子见势钻进楚歇的怀抱里,团成一团地坐在他腿上。也不知什么缘故,平日里凶他的也是楚歇,可他就是像个糯米团子似地将他粘得紧紧的,“爹爹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当年成婚后第一年,江晏迟陪他去豫北郡府把这位小世子过继来的时候,江晏迟分明说的是“这孩子日后性子沉稳内敛,正直宽厚,像他亲爹江似岚。日后会是个合适的储君”。
沉稳内敛在哪儿,正直宽厚在哪儿。
怎么就养成了这个模样。
莫非是自己的问题。
楚歇摁了摁眉心,只能忍着身上的酸痛再将他往怀里抱稳了,纵容地默认,“好,爹爹抱着。晔儿再多吃点,一会儿还得喝药的。”
一听说要喝药,江晔脸立刻皱巴巴地,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擦在楚歇身上,小小的手挥舞着抓着楚歇的胳膊。
“不许乱撒娇。病了必须喝药。”
听到那不容置喙的语气,才算安分一些。
江晔坐着一直乱动,惹得楚歇身上有些发疼,偏偏又不能吭声。江晏迟察觉了,将太子接过来抱着,可太子死活不肯,非得粘着楚歇。
夜深了还紧紧拽着楚歇的袖子,呢喃道:“爹爹,爹爹陪我睡。”
闻言,皇帝眼皮一跳,预感不妙,立刻教小喜子来把人抱走。
谁成想皇后却抱着小殿下,语气凉凉地说:“他都困成这副模样了,还生着病。怎么将他抱走。”
“……”
“桃厘,收拾收拾,这几天我都陪着小殿下。”
“……”
江晏迟脸色倏然变化,三两步追上去,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你刚刚,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做的话晚上——”
楚歇将孩子交到桃厘手上,忍着身上难忍的酸疼,说什么都不想再跟江晏迟呆在一处。横了他一眼,坦坦荡荡然道:“不作数。”
江晏迟将他拉拽到一边门堂下,像是真有些急了,将声音压得更低,姿态恫吓,咬牙切齿着,“你可想清楚,这样食言而肥,那下回我可也一次尽兴——”
“说什么也不停。”
不知是不是江晔的错觉,隔着一些距离看着那二人背影,父皇还没怎么样,爹爹的耳根倏然就红透了。
踌躇半晌,才将自己招呼过去,说,“晔儿长大了,要自己睡。”
江晔哇地一声哭出来,瞅了眼爹爹,又看着父皇看似平静实则狡黠的笑意,委委屈屈地抹着眼泪。
然后抽抽噎噎地被小喜子带走了。
喧闹后重归寂静,云开月现。
又是一年将过,寝殿外,六年前挂上的红绸还在枝头飘荡。
夜色衾寒,漫漫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