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秋都监尖笑了两声:“韩左史去了趟辽国,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门心思鼓吹联金灭辽,还派你们两个过来看看东西坊,敢情要去当安抚使了!”周平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到这秋都监的话有些不对味,仿佛对韩肖胄有些不满。原来韩肖胄从辽国出使回来之后,感觉到辽国内忧外患,大宋有机可乘,于是便立即改变立场,在对道君皇帝的奏文中大肆鼓吹。这秋都监本就是内侍官,在宫中颇有些眼线,自然有些耳闻。此人在宫中时本是侍候郑贵妃的,自然与自称郑贵妃从兄弟的知枢密院事、太宰郑居中是一党的,这郑居中本与蔡京一党,但由于争权而反目,所以在征辽之事与蔡京、童贯二人各持一边。韩肖胄转头去支持征辽,便是那一派的叛徒,他自然看的颇不顺眼。
周平正担心秋都监故意为难,却听那秋都监笑了两声,道:“也罢,征辽也罢,不征也罢都是为了圣人效命,某家不过是一个守户犬,勾当些许公事罢了!来人,带两位壮士在坊中看看!”便自顾转身离去了。
周平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也不知道为何这秋都监为何又突然让他们进去了,他没想到竟然这般容易便得以进入当时最先进的武器作坊,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他的脑子里有着过当世近千年的科学知识,可是理论是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若是能够仔细看一遍,回去在加以比对,必然会有所收获。而那秋都监本是个宦官,是没有什么节操的。他虽然与郑居中一党,但为的也不过是为了与外官勾结取利,眼见的出兵征辽的一派在朝中声势越来越大,他自然不会死死抱住郑居中那一条大腿不放。反正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又何必开罪了韩肖胄,断了自己一条后路呢?
周薛二人进得东西坊内,只见道路两旁一间间工坊,有衣甲作、弓弩作、火油作,里间工匠忙的热火朝天。原来宋承五代之弊,开国皇帝最害怕的就是武人作乱,所以行的是“强干弱枝”之策,将天下强兵集中于京师,虎视四方。这军器也是一般,天下的名匠作坊,也是集中在京师汴梁,府库中存放的军器甲胄累计如山,结果在靖康之难后,尽数为金人掠去。是以靖康之后,金军素以甲坚兵利闻名天下。
领路的是个小内侍,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冷声问道:“二位,这军器作东西两坊五十一作,便是几天几夜也看不完,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呀?”
周平赶忙从怀中取出摸出一只布包,塞给小内侍,笑道:“劳烦小老爷引领我们两个,罪过罪过,这点东西便让您去吃杯茶。我等只想去看看衣甲作与刀枪作,还望小老爷应允。”
小内侍接过布包,侧过身子打开一看,却是足足的两贯钱,那小内侍品级低微,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一两贯,不由得大喜,赶忙转身笑道:“好说好说,两位要去哪里我便带两位去哪里!”
周平二人逛了一日,收获不少,晚饭时分才回到住处,门口便听到有看门的老汉道:“阿平快快回去,有位太尉(宋时常称军官为太尉)要见你们,只说是有带信来,正在里面相候。”
周平一愣,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亲人,哪来的人给自己写信?莫非是安阳那边出了事情?他赶忙谢过老汉,往自己院子走去。离得还有十余步远,便看到一个青年汉子背对着自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脊挺得笔直,一旁站着说话的却是那从燕地带回的孤儿罗舍儿。兴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青年站起身来,转身上下打量了两下周平,问道:“可是相州安阳周平?”
“不错,正是在下!”周平拱了拱手,他此时已经认出了对面那人,正是那天夜里在二楼陪伴金人使节的青年军官,金人使节被李宝扼杀后,正是此人带领众衙役军士追捕李宝的。他来自己这儿,莫不是找到了线索,追到自己这儿来了?想到这里,周平心中不禁一阵惊慌,目光游离寻找等会的逃跑路线。
“是你便好。”那青年笑道,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了上来,突然他右手一翻,一把便抓住周平的右臂,早已有所提防的周平抓住对方的手,小臂一翻,便要拗断对方的手,两人顿时扭做一团。周平身后的薛良玉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罗舍儿已经操起靠在墙上的杆棒,狠狠的一下抽在马扩的膝盖内侧,打的他右腿一弯,不过马扩反应极快,顺势右腿一个鸳鸯拐便将罗舍儿提倒在地,双臂一振便挣脱了周平的双臂,后跃了两步,拱手笑道:“在下姓马名扩,并无恶意,这次是奉父亲之命,带一封书信给你。”
“书信?”周平伸手拦住准备扑上来的薛良玉,问道:“那你刚才是干嘛?”
“不过是相试罢了!”马扩笑道:“家严乃是至善禅师的旧交,这封书信便是至善禅师托家严转交的。兄台若是不信,一看便知!”
周平将信将疑的捡起落在地上的书信,拆开一看果然是至善的笔迹,这才信了几分。他将书信放入怀中,问道:“禅师现在何处?你又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马扩见周平神色,心知对方对自己还是颇有疑心,便将至善在登州与马政一行人偶遇,便结伴前往辽东,现在留在辽东诸事一一道明,只是将自己一行人前往辽东的目的和至善留在辽东当金人人质的事情隐去不提。到最后,马扩向周平深深一揖,道:“家严派人前往相州送信,贵庄中人说两位前往东京韩府了,问韩府又说两位随韩左使前往辽国了,今日方才送到。至善禅师称家严面前称许周兄为当世罕见的奇男子,在下听了便有几分好胜之心,方才出手相试,得罪之处还请列位见谅!”
“原来如此!”周平点了点头,他也不是傻子,联系起那天夜里的所见,他就能猜想出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至少是参与了宋金结成海上之盟的秘密外交行动的,甚至还在使团中地位不低,否则不会让他担任陪同金人使节的任务。无论是为了获得金人的第一手资料,还是为了将来多铺一条路,与眼前这位叫做马扩的青年军官处好关系都是十分必要的。
“劳烦马兄奔走几趟,在下实在是不好意思,略备薄酒,聊表寸心!”周平伸出右手,邀请马扩在石凳上坐下,又让罗舍尔去外间买些酒菜来。马扩也不推辞,笑道:“也好,今日反正也得空,便留下来与周兄畅饮一番。”
周、马、薛三人在石凳上坐下,不久之后,罗舍儿便买了些酒菜回来,在石桌上摆开。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聊天,马扩得知周、薛二人都是已经有了官身,还护送韩肖胄前往辽国出使,赶忙起身行礼道:“不知二位已经是使臣,小弟方才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周平赶忙笑道:“不过是个从九品的承信郎罢了,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马兄见笑了!”
马扩肃容道:“周兄这话可就差了,此乃朝廷名器,起码轻看了?再说从九品便是入了官身,本朝军功叙转甚快。若是某家所料不差,你们两人此番出使辽国定然会迁数转,便是当到保义郎、从义郎也不是不可能!”说到这里,马扩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笑道:“既然两位都是使臣,又和韩左史出使辽国,我有些话也不必瞒着你们了,说来某家还有一件事情要多谢两位呢!”
“谢我们?”
“不错,实话和你们说吧,此次家严前往辽东,并非是为了买马,乃是为了与金人订盟夹击辽国,恢复燕云。如今金人使节已经来到东京,朝廷却迟迟没有回音,显然是朝中战和两派争执不下。前几日却传下消息来,朝廷准备派出使节前往辽东,听说就是韩左史在圣人面前力主征辽,两位也有力焉,说来在下岂不是要谢过两位?”
“原来如此!”周平点了点头,问道:“若是这般说,至善禅师留在辽东也不是那么简单吧?”
马扩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答道:“不错,禅师自愿为质留在金人那里,此事颇为机密,在下方才不知二位身份,所以才未曾说出。”
“留下为质?”周平闻言一愣,随即叹道:“禅师总是这般,为了天下百姓忘了己身,也不知他现在可安好否?”
“据我所见,金人质朴的很,与辽国有切骨之仇,与我大宋联盟之意颇诚,只是——”说到这里,马扩叹了口气:“朝中迟迟不决,拖延了不少时日,只恐夜长梦多呀!”说到这里,他已经抬头向东北方向望去。
“迟迟不决?”周平一愣,反问道:“这又是为何原因?”
马扩稍一犹豫,低声道:“前几日从知雄州事和冼那边传来一份辽国公文,其中言说辽人正与金人议和,于是天子便召回使节,只是让人将金人使节送回辽东。”
“只恐这是辽人的奸计!”周平低声道:“彼得知我与金人联盟,便将假消息传来,使的是离间之计!”看到不少打赏和推荐票的书友,十分高兴!不管是《天下节度》和《新顺之钢铁世纪》时候的老书友,还是来了起点认识的新书友,都万分感谢,毕竟码字写书离不开大家的支持,一个人是走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