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松的躯体迅速风化成灰,除了在余谨的头脸以及身上留下一些之外,其余均是消失在了风中。
他手中的脊骨长枪也是断为好几截,原本囚困其上作为装饰的那一个个人头“灯笼”,此时也是重获自由长出双脚四散跑开。
不过它们没有跑多远,便一边癫狂地啸叫着一边颤抖着膨胀,最后好似成熟的凤仙花的果实一般纷纷爆裂,向四周喷洒出斑驳而又腥臭的汁水。
余谨撕下自己的衣角,将身上残留的灰小心仔细地收集起来,连带着掉落在地面上破烂黯淡的长刀碎片。
轻轻地折好衣角将袋口包起,余谨将简陋的装有二人遗物的“包裹”贴放在胸口放好,站起了身。
……
长青子悠闲地迈着步子,持着最后一批紫云宗的门人弟子的肢体在地上涂涂抹抹,心情愉悦得甚至在多余的空白处,画了一颗昔年栽种在不老长青观山门处自己幼时经常攀爬的那株参天大树。
他仔细地在树冠处点了几笔,勾勒出一个若隐若现攀枝眺望的身影,在回忆一番大差不差之后,便丢了手中残缺的手指,好整以暇地观赏这被自己“改造”之后的大厅。
自己多年的耕耘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长青子略过那悬浮在半空中的一眨一眨的眼睛们,先看了看如被一双手托着的沉睡中的童瑰,随后看着沉默站立在不远处门口的余谨,没来由地对其咧嘴一笑。
长青子晃动身形,蓦然出现在余谨的身侧,先是一指点在对方劈砍下来的残缺的刀身之上,将其化为碎裂的朽木,随后不由分说地拉起对方的手腕,轻松将其禁锢的同时热情洋溢地向他介绍大厅内自己的作品。
“这是你在入不老长青观前、自幼生长的地方。”
长青子拖着僵若傀儡的余谨,径直走到一处画像之前。
他掰过余谨的头,看着画像上描绘的村落之中一处靠近池塘的茅草屋,指指点点对其说道。
“在那茅草屋上修理房顶的汉子是你的爹,在一旁院子里晾衣服的是你娘,在那边锄地耕田的是你大哥,在池子边帮忙浣洗衣服的是你小妹……”
余谨不知对方要做什么,在长青子一通胡说之后又被拽到一副画像之前,指着刻画在墙上的那一处仙气飘飘、灵韵十足的建筑群,在建筑群状若山门的位置,两旁分散着许多或老或少面带笑意的身影,而在这些人的身前,是数十个拜倒在山门地面的稚童。
“在你八岁那年,不老长青观云游的仙师发现你有修行的资质,在与你家人沟通之后,便携你拜入到万里之外的不老长青观的门下,至此,你成为一名不老长青观的外门弟子。”
“不老长青观是足以和书院、道观、佛寺三地一争高下的修行胜地,其以秘传炼丹术炼制的丹药,是众多修士趋之若鹜想要得到的物品。”
“不同于内门的清修,外门弟子则是行走于凡尘俗世之中,坐落于围之建造的大都城之内。”
长青子带着余谨再次挪步,走到下一副画像之前,指着人山人海好似盛会的场面说道。
“你十五岁那年,在不老长青观每十年举办一次的外门选比中,凭借筑基中境的修为以及入门的炼丹术,从一众弟子之中脱颖而出,并获取了争取那十个晋入内门亲传的资格。”
“不过由于招人妒忌,在一次入山采药的过程之中,你一时不察之下被同门联手谋算暗害,若非平时相处得还算不错的山精野兽出手相助,你恐怕就当场喋血殒命。”
“你虽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但也修为尽失沦为一个废人,没有资格再去角逐那通往不老长青观内门的道路。”
“更可惜可恨的是,你没有充足的证据去指正当初谋害你的弟子,只能将这枚苦果生生咽下,当作一场意外。”
“将你带回宗门的仙师对此不置可否,之前围绕在你身边嘘寒问暖的师兄师弟也作鸟兽散,一时间你在宗门内没了立足之地,只得返回家乡。”
“好在你平时生活节俭,还是攒下了一些家当,除去足够充当路费甚至还有些许盈余的返家所用的灵石之外,剩余的黄白之物也足以全家在太平时候安度晚年。”
长青子划动手指,讲述的同时在二人面前掠过一张张画面,最后停留在画有一名慈眉善目的老人的图案上,带着唏嘘的语气继续说道。
“不过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你照例帮早已混熟悉的看守外门大门的大爷洗扫打点,对方接过你的临别赠礼,饮了一口之后有些遗憾地问了一句。”
“甘心吗?”
“不过对方此时也没表露其超然的身份,只是叮嘱你每日依旧修习那早已失去了作用的入门口诀,便关上了你进出往返了四年的大门。”
“你回家的归途虽然偶有波折,但好在有惊无险,最终平安返回家中与头上添了些斑白的父母相聚,前几天你刚在归途上度过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
画面再变,一抹喜庆的艳红出现在余谨的眼眶之中。
高大宽敞的住宅上下挂着代表喜事的红布条,院落的一角是洋溢着笑意和汗水的厨娘们,而中心则是摆着十数个呈放着丰盛菜肴的圆桌,饮酒吃菜的客人们看着高堂之上相对而拜的年轻男女,一边持着竹筷一边鼓动着自己的双手。
“在归家路途的历练与见识,以及攒下的那些财物的作用之下,你迅速改变了家中原本清贫的生活,在给小妹寻了一户好人家之后,你在父母的催促之下也遇到了相守一生的伴侣。”
饮酒作乐的客人们很快散去,新婚燕尔的男女也逐渐习惯了彼此之间的生活,再添了几口新丁之后也是逐渐发福佝偻了腰背,最后只余一个杵着拐杖站立在坟前的老人的背影。
“之后的生活也是平稳且单调,儿女逐渐长大离家,父母也是年老仙去,你的妻子也是在一日黄昏之后彻底闭上了双眼,与你分隔于坟墓内外。”
“年近古稀的你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但是自己却总是时不时会漫步走到父母与妻子的坟墓之前,你明白自己终究是放不下、想不开,于是重新拾起了多年未曾诵读的入门口诀,只求一个心安。”
余谨听着长青子逐渐淡漠的语气,头颅再次不受控制地扭向下一幅跳动着的图案,却是看到之前还老态龙钟、日薄西山的老者,竟在一团青光之中重新变得年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