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元帅,罗兰将军。
摈弃这些荣耀头衔的,剩下来的“罗伯特·道尔顿”就只是个出身洛普特的穷小子,自卑而又敏感。
始终记得经过洛普特街区的贵族,光鲜亮丽地让仆从踹开马车旁的人,让贫民窟的耗子别弄脏他们的衣摆。他第一次从战场上抢来的东西,就是一件满是刺绣镶嵌满珍珠的外套。站在满地的尸体里,肩膀上还带着见骨的伤,手近乎痉挛地展开那件外套,披在自己肩膀上。在那一刻,罗伯特·道尔顿便觉得自己仿佛也套上了夺目的壳子,他握紧了枪,品尝着厮杀带来的权力和美好,任由天性的野心在血管里奔腾。
一面记着每个轻蔑的眼神,一面把用华丽的铠甲把自己武装起来,就好像这样就战胜了当初将他踹倒的贵族,战胜了曾铭刻在他身上的低贱。
所有他不择手段取得的头衔与成就,组成了一个光辉的、傲慢的他。那是他的铠甲,他的刀剑,他的武装。
像他这样卑劣的人,除了不甘和野心,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罗伯特·道尔顿喜欢您。”
年轻的黑发军官弯了弯唇角,少见地一点也不锋芒毕露地笑着。
他舍弃他骄傲的铠甲来喜欢她,就像所有在花园外瞥见女孩脸庞笼罩在微光里,一边怦然心动一边黯然伤神的小伙子。
道尔顿看着平静地听着他说话的女王。她的目光里不带轻蔑不带嘲讽,却也不带温情不带柔软,像神或者天使站在云端,垂眼静静地看着恋慕她的凡人,既不因此发笑也不因此动摇。他这种生于晦暗脏污中的耗子便爱着这样公正的太阳,又因自己的贪婪而每每奢想将这公正据为己有,就像他曾一面仇视着贵族一面竭力让自己变成贵族。
就是这样敏感自卑,贪婪自负的罗伯特·道尔顿喜欢您。
“请您永远不要告诉我回答。”
他解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女王的身上,慢慢地乞求。
“不要告诉我答案,让我永远这样野心勃勃,永远这样贪婪无度,永远这样不知天命。”
道尔顿指骨分明的手替女王拢了拢领口,在更多人赶来之前,替她遮住了那些比一件外套更容易引发流言的痕迹。
“就请您永远这样驱使着我的野心与贪婪,令我成为您一往无前的剑吧。”
他站直起身,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月光印在他半侧脸颊上,在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时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酷的,锋锐的帝国军官。
女王没有回答。
她走到门口,对听闻爆炸声响匆匆赶来的众人镇定下令,命他们清理暗道。
道尔顿离开房间时,看到走廊拐角处穿着黑斗篷的海因里希不知在阴影里站了多久。道尔顿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从走廊另一头走掉了,夜风吹在人脸上,带着轻微的寒意。
他心如铁石的女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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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少人喜欢您。”凯丽夫人帮助女王换上睡袍的时候说道。
阿瑟亲王的计划堪称滴水不漏,暗道被整个地毁掉了,如果想要找出它的出口通往哪个方向,就不得不在玫瑰海峡继续逗留上几天。这样就会耽误与鲁特皇帝奥尔西斯的会面,将暗道口清理了一下后,女王便命人停止了后续的工作,让他们继续去收拾行李。
解开半挽在脑后的发髻,阿黛尔听闻凯丽夫人的话,倒也不觉得惊讶。
“有谁想通过您说些什么吗?”阿黛尔问。
“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似乎担忧于您与奥尔西斯的关系。”凯丽夫人回答。随着两个帝国君主会盟订婚的时间接近,罗兰帝国的一些人逐渐产生了新的担忧。
尽管女王周身的流言很多,受政敌编排的情人列表能够从行宫门口排到城门口绕好长一圈。不过,多数人心里都清楚,围绕在女王身边的男士虽然很多,但年轻的女王其实从未有过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情人”。不少人私底下将她比作“蜘蛛”,暗讽她如女巫般操纵着与臣子之间的暧昧丝线,以圆润的手段来平衡着宗教、贵族与军队三者之间乃至整个宫廷的关系。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件好事,但在某些时候,它也很容易引起另外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