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在房间门口站了许久的凯丽夫人终于轻轻走了过来,女王独自坐在窗边,侧着脸看外面的阳光、草地和天空。她跪下来,握住女王冰冷坚硬的手。
“请您不要难过了。”
“我不知道,凯丽。”女王视线的焦点从虚空拉了回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难过,我只是觉得……他是一名军人,一名前所未有的军事天才,他该死在战场上。”凯丽夫人心如刀割般听见她的声音轻得像纸,“哪怕是叛变,都比这样籍籍无名地因一个那样的老人死去来得好,他有那么多的野心,那么地野心勃勃。”
“他不会想要那样的结局,”凯丽夫人轻轻打断了她,“他不会想要的。他的野心也没那么多,您知道的。”
女王放在桌上的本子摊开在夹着朵干玫瑰的一页。
阳光里,黑蓝色的墨迹平静地写着:
……
让我像一粒沙一样死去
在你的世界,某个瞬间
让我也如金子一般耀眼
直到最后尘埃归于尘埃
……
权力,欲望,野心。
这些是人们眼中的道尔顿,除此之外的道尔顿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自己是尘埃。
他从最脏污的地方来,自始至终觉得自己卑贱得微不足道,于是他把自己武装起来,以枪,以华服,以盔甲。就像政变那一夜她们看到的,穿过硝烟走来的年轻平民军官,他穿着贵族中流行的缀满珍珠的华丽斗篷,握着枪。
凯丽夫人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女王的手背上。
女王发现她在流泪。
“您这是在做什么啊?”她问。
“我是来向您忏悔和请罪的。”凯丽夫人低着头,痛苦地说,“我以为,他能让您变得快乐一些,自由一些。我很抱歉,我……”
她看着女王长大,僭越地说,她心底将女王视为她的孩子。
女王一日一日地背负上沉重的责任,寡于言笑,人们为君主的荣光欢呼,而她却自私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一些。于是她沉默无声地纵容了道尔顿走向女王……她是宫廷的侍女长,很多时候,她可以也本该将道尔顿阻拦下,亦或者在察觉女王的态度出现细微变化的时候,做些什么。
她的阿黛尔,是一个那么温柔那么怕冷的孩子啊。
如果有人在寒冬里燃烧自己,穿过遍布荆棘的黑暗森林朝阿黛尔奋力走去,她是怎么也不会真的无动于衷。
她明明知道,制止这些才是对君主最好的做法,因为他们注定无法拥有。可她却如此糊涂,只想着如果有人陪着阿黛尔前行,她总能幸福一些,快乐一些。她自以为是地期望着……在犯过一次错后,又重蹈覆辙,给她的孩子带来了新的悲伤。
“这和您没关系。”
女王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是我自己。”
真正默许的人,不是凯丽,是她。
没有什么比一个法外之徒一个豺狼之辈,往自己的心脏里重新装进柔软装进正义,穿过遍地荆棘朝她走来,更能说明一切了……她是知道的,一切早已经超过了最初的权力游戏的范围。如果他没有不顾一切分开人流,朝她走过来,那结局是不是会好一些?
愧疚,悲伤,除此之外,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