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愣,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你怎么!”
似乎发了火,江依手肘支着床迅速坐起来,“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什么啊?喜欢你,你年纪轻轻,耳朵聋了。晨起先别急着走,带你去看郎中。”
声音很轻,却蕴藏着不易让人察觉的怒气,我反驳她:“那么大的官都不喜欢,怎么偏喜欢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纠结这个,但柳仰很漂亮了,某些地方和我很是相像。身形体貌其实看个大概,风大迷眼,我怕她认识不清。
床头的蜡烛掉了几滴泪,我听到啪嗒啪嗒的响声,还有窗子外面的呼呼风声,江依许久才愿意开口,她方才好像连呼吸都不是很乐意了。
“墨书文,我错了。”江依有点沮丧,忍住怒意强撑笑脸,皮笑肉不笑地灭了灯,最后定定看了我一眼,“再跟你说一个字我就是狗。”
第11章好烦好烦
江依像是神仙,深不可测,我是故事里随时能被窥探到的凡人。
不光关于我的,这世上什么事都瞒不住她,从前的往后的,问她什么都能说得上来。江依时刻从容,不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仿佛对一切都熟知,只等着我去问,待我开口再镇定作答。
当甩手掌柜还是屈才了。她该去千手千眼佛前八角琉璃殿外支个摊给过路人算命,不该来骗我。
一没本事二没钱,岂不白白在我身上搭这些工夫。江依挨着我的肩膀,火炉烧了许久,烧得后半夜心里窝火。不远千里,她要什么没有,我数落她,语气不好,江依听了连嘴都不回了。她拍拍我的肩膀,合眼睡下。
醒时旁边放了一套新衣裳,比平日穿的那身暖和许多,找不到能穿的,只好先拆开换上。
江依见了,说我的身量穿这身如何如何相配,我不想和她啰嗦,谢过她的好意就下床洗漱了。
在我临走跟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向后一退,深感毛骨悚然,“干什么?别过来。”
“随你高兴,我不强求这个。”她艰难地用指甲尖拆开我系在腰上的带子,别到左右两侧。
我说好,“以后对面那间铺子我不要了,给你使,别老盯着我了。”
江依眼皮一跳,“你要走?”
“对。”
“走了去哪?李月桃怎么办?你不怕冻就算了,想让她跟你一块睡柴火堆里吗?”
李月桃,李月桃是我捡来的,自然不跟外面那些人一伙。江依好歹读过书,又有家世,真不知道居心何在,搬出小姑娘牵扯我的行迹。
我抬起下巴,高声道:“走了就回家,我娘有个园子是留给我的,种菜,种果树。”
江依听了止不住摇头,像是怒我不争,“不是看不起你,凡事总要先弄个明白,对你有所隐瞒是我不对,我的错自然会认。可你不一样,倘若没了助益,又能安安稳稳在哪个地方待上多久,以后要做什么营生?回了家里你的家人是否能待你如初?叔伯婶娘一大家子人能否容得下你?嫁人,你嫁人,找个夫君就一定能待你好?你和妹妹在一块,拉扯她那么多年如今也大了,她到时候又该如何,难不成……”
“当下没还这个打算。”我打断她。
“这时候不做打算,你多大了,现在不说亲以后能搭上什么好人家?即便有人帮你说,也不一定就能帮你觅得良人佳婿。即便嫁人,嫁个好人,你防得住一时,能保他一辈子待你好?”
她这样一句一句不停歇,我好像回到了儿时一个人站在园中被一群长辈当众嘲弄奚落的时候,一边说着,一边在我心里压满了石头,高山之上一颗一颗接连不断滚落下来,在我心头堆成小山,闷得胸口难受,要喘不过气。
我问:“那你又多大了?”
江依解释:“我是因为……”
“你因为什么我也就因为什么,我活着不是为了这个。”我挣开她,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窗边。
“从冀南走到这,不是为了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说那么多,全然不是出自真心,根本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几年间就将我里里外外摸了个遍。你若真的明白,你既然都明白……真不该这样揣测我。”
她还想拦住我狡辩,我推开门往外走,让她不要说这些,也不要这样看我。
从楼梯拐角往下看,能看到庭院里铺满的雪,树枝被雪压得断在地上,几道棕黄掺在一片白里。
她突然叫住我:“你推我!”
“从前你不这样的。”我转身看过去,看她故作受伤的委屈神态。
有什么好委屈的,我还没委屈呢,一看就是被亲长师友哄着长大的,哄得她这样不讲理。
委屈什么,单方面生发的那些自以为是的了解我根本不喜欢,于是开口反驳:“别老觉得我从前不懂事,好拿捏,人要有长进。”
她揽着胳膊靠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冲我点点头,似乎很认同我所说的,“你有出息,你争气,你有长进,我不过是个普通人,随处可见。”
我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总觉得话里有话,大概在讲自己遇人不淑,识人不清,或许是埋怨。可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怎能怪到我身上?
她见识广,读书也多,知道的东西比常人多出不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我是因为听不太明白才不去深究每句话的含义,是真是假都无所谓,是否与我有关,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