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和营地的情况一样,一片浓雾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梁宇宁向前看去,只见人影闪动,阿碧的后脚跟刚刚出现就淹没在雾气里。这个开头很不错,能立刻找到自己要找的对象,只要追上她,就可以找回她的魂魄让她清醒过来。梁宇宁赶紧跟了上去,阿碧的背影总是在前方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怎么加快脚步都无法追上,他伸出手去,结果没有抓住阿碧,倒像是碰到了墙壁。
虽然是在梦里,梁宇宁还是很诧异为什么会碰到墙,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这片来历不明的屏障死死的挡住了他。他很清楚如果不赶紧想办法过去,可能阿碧就永远也醒不过来,而且他现在连自己的出发点也找不到在哪里。脱离自己营造的梦境的两种方法,一是回到出发点,二是完成梦境里的任务。梁宇宁双手摸索着寻找出口,一连向左平移了很久,但是这面该死的屏障挡着自己的去路根本无法越过。他用力推了又敲,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慢慢的,他移动的过程中忽然好像抓住了屏蔽的边缘,就像一个喝醉的酒鬼抓住了墙壁的转角,欣喜的他用力将屏障朝怀里一拉,眼前的浓雾就像是被用刀劈开似的向两边溜开。
该死,居然是自己工作的写字楼的楼顶!梁宇宁心中震惊,这个场面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半梦半醒之间爬上了顶层,一只脚已经伸在了楼外,如果不是被保安及时制止,自己大概早就变成了闹市区的游魂野鬼。
梁宇宁低头看看,果然,自己又是一只脚伸在了外面。“真是该死,差点在梦里挂了。”他苦笑道摇了摇头,扭头就想退回去。
忽然他感觉自己伸在外面的脚被人牢牢抓住,再回过头看去,崔命人一脸狞笑,正在悬空中,死死抱住了他的脚不放。
梁宇宁吓得魂不附体,身子急忙向后仰,口中骂道:“你疯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死别拉着我一起死!”
兽心人也不回话,只是把力气花的更大,梁宇宁和崔命人的体力、体重差距显而易见,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被他从楼顶拖了下去。
“哎哟”一声,梁宇宁和“兽心人”崔命人一同硬生生的摔倒在地上。梁宇宁觉得眼前先是一黑接着又亮了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崔命人则气喘吁吁的摔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还死死抱着自己的脚。
“你做什么!”梁宇宁喝道,“你想怎么样?”
崔命人松开了手,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说:“你回头看看。”
梁宇宁朝背后看去,心中一惊,自己现在正站在一处悬崖边上,下面就是浓雾一片,不用多想,雾的下面一定就是囚仙湖,如果刚才自己真的转回头去,恐怕已经是尸骨无存了。
崔命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居然还有这么白痴的驱魔人,自己都难保,还想救别人……”
梁宇宁装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怎么?要你管!”
崔命人从地上拿起自己的大棍,不再理他扭头就走。
“等等!”梁宇宁喊住他,“谢谢。”
“不必,如果你跟上来,我一定宰了你。”崔命人消失在雾中,声音越来越远,“那个东西很厉害,你还是早走为妙!”
“哈,走?我往哪里走!”梁宇宁默默地说,“我是失败者……”他无助地向周围看去,雾气比刚才稍微褪了一些,四周能看出淡淡的山脊,隐约能看出这里是一处高地,距离营地大约有一百米的距离,催眠中的梁宇宁竟然走了这么远,更加后怕。
梁宇宁走回营地,好在阿碧和刚才的情形一模一样,至少看不出有变得更坏的样子,这让他多少送了口气。
阿碧像是熟睡了似的,居然把头动了动偏到一边。额头的刘海垂下了一绺,梁宇宁心中一震,真的和玲龙好像。
想到玲龙,梁宇宁的眉头皱了起来,自己答应她的十年之约,眼看期限降至,但是目标仍然遥不可及。
“也许我真的只是一个废物。”梁宇宁苦笑道,“如果你还活着,我知道你会这样骂我。”
儒门的法术不同于其他门派,由于老夫子不语“怪力乱神”(见《论语》),使得儒家正宗对儒门法术不以为然,甚至连儒门法术的创始人,孔子门徒之一的颜何在许多正史记载里都没有出现。但是很奇怪的是偏偏儒门里总出怪才,发展到后来,主要分成琴、棋、书、画四个法术大类,以法器为区分方法,甚至有人怀疑《笑傲江湖》里面的梅庄四友就是四个儒门法师,不过这四个家伙没什么出息,儒门也就没和金老前辈攀这门亲戚。
儒门虽然不是真正的学派,但是由于本身具有一定的实用性,加上历朝历代都尊崇儒教,使得这一脉香火不熄。发展到梁宇宁这一带,已经有了规模化的意思,当时儒门共有教学法师五十名,分布在全世界各个地方——当然,国内居多——梁宇宁的师父和玲龙的师父论辈分是师兄弟,加上这两人离得较近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徐州——这在儒门里已经算是靠的很近的了——二人走动一直很多。玲龙是孤儿,从小被披着语文老师外衣的师父收养,学的是琴派法术,琴音所至,邪魔一律溃散,很是威风。相比之下梁宇宁这边就逊了不少,他学的是“典”派,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派别,在儒门里很多长辈更喜欢把他们归到书派里去。
梁宇宁的老爸是他师父是发小,据说他老爸当年还不知道小孩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时候就答应了他师父,以后自己的孩子一定要交给他教育,学习“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后来梁宇宁懂事之后知道了自己其实已经上了贼船,也懒得和自己的父母去说,他本性就逆来顺受,父母也便一直以为自己孩子只不过有爱看各种各样字典的嗜好。
梁宇宁和玲龙年纪相仿,从小就认识,不过玲龙的脾气却比他强势不少,每当二人的师父因为门派异议产生争论的时候,玲龙总是先用自己的古琴猛砸梁宇宁的脑袋以示对师门的忠心。而梁宇宁只能无辜地拿着字典东挡一下西防一下。
再后来,两人都是像普通孩子一样在各自的城市上学,有了各自的圈子,各自的遭遇,各自的故事。每年大家都会见面一次两次,两人的关系也一直随着师父们的关系好好坏坏,但是在梁宇宁常常会想起那张来势汹汹的古琴。
随后的故事发生在二人十七岁那年,玲龙的师父由于“教学成绩出色”,被当作徐州地区的优秀教师代表选派到南京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工作,玲龙作为养女和唯一的亲人,不得不随着师父南下,讲学籍转到师父所在的学校。
由于距离的靠近,梁宇宁与玲龙的往来也多了起来,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外表娴熟的玲龙有着超出任何人想象的强势,身背一张古琴游走在学校周围,成天修理附近一带的小流氓。那些小流氓开始的时候还想和这个新来的“女魔头”斗一斗,群殴、单挑、埋伏等手段全部用尽,无奈玲龙琴声一响,一个个乖乖的仆街求饶。再后来这些人成了玲龙的“手下”,无论她上学还是平时出门,总是在身边跟着,更有好事的给玲龙起绰号“凤凰猫”。
另一方面,梁宇宁和玲龙分别在城市的两端生活,周末能不能见面也全看玲龙的心情。梁宇宁和她说过很多次,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总不是好事,但是她完全不听他的意见,甚至为了这事和他动过一次手,好在梁宇宁那天身上字典比较多,两人拼了个半斤八两,但那之后两人见面机会更少。
眼见这一年的交换期就要结束,那天玲龙居然很主动的邀请梁宇宁出门走走。梁宇宁最大的缺点就是学不会和人说“不”,更何况对方终归是他有些倾心的“师妹”。两人当天在一处公园里见面,起初还东聊西聊的有些愉快,但是渐渐又开始抬杠,玲龙一口咬定梁宇宁喜欢自己,要他说出来,梁宇宁的学究性格则让他死活不张嘴,最后憋了个面红耳赤拂袖而去。玲龙一怒之下竟把自己的古琴砸碎,反向离开的时候却正好被一帮仇家堵上。
原来那些“小弟”跟了玲龙之后并没有变成善良之辈,相反仗着自己的“大姐头”的力量想着“扩张地盘”,和周边的其他帮派起了不小的冲突,每次吃了亏又跑来玲龙这里告状,拿出一副受害者的无辜表情。玲龙虽有法力但是阅历还浅,帮他们出了几次头,和对方的过节也越来越深。
玲龙从公园后门出来,正巧遇到几个对方帮派里的家伙,那些人一看玲龙居然没带着那张头疼的古琴,便上来挑衅,不想玲龙正在气头上,手比脑快,一抬手便伤了两个,其他人早就打了电话,喊来十几个人帮忙。
如果那天玲龙没有约梁宇宁出来,如果那天梁宇宁承认了自己喜欢她,如果那天她没有砸碎古琴,如果那天她没有恋战,如果她在突围的时候能及时回头看到那横扫过来的水管……只要有一个如果没有成立,玲龙也许就可以活到今天了。
梁宇宁在事发的时候正在拼命的往回赶——他的小字典一个劲的跳动,这让他相信一定是玲龙出了大事,但是由于自己修为还不够,始终找不到具体方位,奇…_…書……*……网…QISuu。cOm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等到他赶到事发的公园后山,这里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玲龙。
玲龙看到梁宇宁,气色便好了起来,轻声说道:“真的太好了,你还是挂念着我的,我没看错。”梁宇宁此时已经怒不可遏,随身的两本字典自动飞起在空中旋转,寻找肇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