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中心是教学机构,有时候来咨询的家长多了,领导会有意让老师多延长一会儿教学时间,当做揽客的手段,齐燕白作为分校的大半个门面,上课时间时常会上下浮动一会儿,也不奇怪。
陆野进门的时候,大堂里坐着几家来咨询课程的家长,陆野来的次数多,几个前台和销售都已经眼熟他,知道他是来找齐燕白的,于是也没迎上来招呼,只是习惯地往楼上一仰下巴,笑眯眯地说:“陆先生上去等吧,齐老师还有一会儿呢。”
陆野点了点头,冲他们道了声谢,然后顺着楼梯上去,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齐燕白的教室门口。
今天上的是进阶班的课,屋里都是十三四岁的学生,教室里安安静静,一时间只能听见笔尖在纸页上滑动的沙沙声。
教室后门开着,靠近门边的地方零星地坐了几个旁听的家长,陆野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溜进去,熟门熟路地坐在了靠窗边的角落里,饶有兴趣地观摩着齐燕白讲课。
齐老师上课时总是跟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温柔却疏离,仿佛一把软刀子,颇有点说一不二的强势味道,陆野看惯了他平时温温软软的样子,偶尔也觉得课上的齐燕白也挺有魅力。
进阶班的学生水平基础都不错,也不像陆明明那种初级班一样闹腾,齐燕白在讲台上讲完要点,就放下教鞭,开始往下巡视学生的作品情况。
作为一个关系户旁听生,陆警官十分可耻地得到了齐老师的课堂优待。
他面前的画纸空白一片,明明什么都没画,但齐燕白走到他身边时,脚步却微微一顿,接着画架的遮挡,不着痕迹地往陆野手心里塞了个小东西。
陆野微微一愣,没想到齐老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私相授受”,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但齐燕白脸皮薄,给完东西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耳根红了一片,什么都没说就匆匆走了,去看下一幅画。
陆野见状挑了挑眉,垂下眼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块用来奖励“进步小朋友”的水晶柠檬软糖,包装上还粘着他们培训中心定制的优秀小红花贴纸。
齐老师塞完东西就走,整个人看起来严肃又正经,除了耳廓红得像是要滴血之外,一点都看不出他刚刚背着人做小动作的模样。
陆野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糖纸,整个人哭笑不得,但又控制不住地觉得心里泛甜,于是借着没人看见的功夫撕开糖纸,把柠檬糖塞进了嘴里。
微酸清甜的味道霎时间在舌尖蔓延开来,陆野把糖纸摩挲出了沙沙的轻响,看着斜前方齐燕白指导学生的侧影,忽然之间体察到了一种隐秘的恋爱感。
——就在刚刚,在课堂,在齐燕白无比熟悉的工作环境,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跟齐燕白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清楚的小秘密。
就像学生时期的恋爱总喜欢背着老师和同学偷传小纸条一样,这种隐秘的兴奋就像是一条纽带,无声无息地把他和齐燕白捆得更紧,陆野用舌尖拨弄了一下嘴里的糖块,在酸粉的味道下尝到了一点腻人的甜。
这点甜味轻轻松松地抚平了拖堂的小插曲,陆警官心情颇好,躲在角落里不务正业,人家学生画画,他闲着没事儿用糖纸折纸玩儿。
他手巧,又离家早,什么都会一点,等齐燕白那边下课了,那张巴掌大点的小纸片已经在陆野手里变成了一只花花绿绿的千纸鹤。
“你还会做这个?”
齐燕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送完了学生折返回来,站在陆野身边饶有兴趣地弯下腰,打量着那只纸鹤。
“我会的多着呢。”陆野往那只纸鹤上吹了口气,那只小东西就飘飘悠悠地飘进了齐燕白的掌心。
“送你了。”陆野笑着说:“好看吗。”
齐老师对他一向有种超乎寻常的滤镜,别说是千纸鹤,就算陆野叠出一团不规则的纸团,他都能昧着良心夸一句“后现代艺术”。
“好看。”齐燕白笑着说:“我把它摆到办公室去,收拾收拾就下班。”
他说着拉着陆野站起来,转头朝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已经下班,就只剩下齐燕白的工位椅子还拉在外头,陆野靠着门边等他,一打眼就看见了齐燕白桌上已经裱了一半的鸢尾花标本。
怪不得陆明明问呢,陆野想,齐老师做一朵就算了,居然还一朵都不舍得扔,硬生生做了一堆,前后交叠着放在一起,裱的正方框足足一米宽,乍一看就是个扁平花束,不被问才怪呢。
“怎么了?”齐燕白把裱框从桌上抬下来放在旁边,顺手把手里的小千纸鹤放进一个透明的亚克力小盒里,纳闷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野忍着笑摇了摇头,偏头示意了一下那束相当壮观的干花,哭笑不得地说:“留着多费劲,又得剪又得裁,还得好好保养——扔了算了,下次给你买新的。”
“那怎么能一样?”齐燕白拨动了一下亚克力盒盖,把裱框重新拿回了自己桌上,然后爱惜地抚摸了一下边框,抽了张干净的宣纸盖上。
“这是第一次送我花,之后再送,也不是这一束。”齐燕白垂着眼,仔仔细细地把宣纸的四边折起来压在画框下,认真道:“人这一辈子,能留下的东西本来就不算多,剩下的有一样算一样,都值得珍惜。”
“花也是,人也是。”齐燕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