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鱼?那刚才的一块鲈鱼肉是到谁肚子里了?
裴朔雪眼中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么会看眼色的孩子,在寺庙中是过着怎样的日子才养成这么一个性子。
狸猫得偿所愿,生怕被人抢,叼着鱼去角落里啃。
忍冬坐回了位置,见裴朔雪半晌都没说话,反省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不是失礼,他只是不想别人为难,才说自己不吃鱼,可偷偷看着裴朔雪冷淡的脸色,他突然想到自己才吃过一块鱼肉,这样前后矛盾的拙劣谎言一定是被面前这个人看出来了。
“我……”忍冬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从小的境遇告诉他一个没有亲人的孩子本就是个累赘,这样的孩子要是还是个谎话精,更不会讨人喜欢。
他想要解释,急切之下竟话都说不完整,正焦急着,听得裴朔雪冷冷的一句“你吃你的。”
登时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忍冬反应过来对于自己来说,他是大师父的旧友,自己天然对他有几分信任,忍不住想要讨他的喜欢,可对于裴朔雪来说,这只是见自己的第一面,或许此后都不会再见,自己实在没有理由这么谨小慎微地去讨好一个过客。
因为骨子里习惯了遇事先考虑别人的感受,他才下意识地做了辩驳,现下想清楚这点,忍冬索性也不再争辩,任由裴朔雪打量误解自己。
忍冬收回慌张的神色,面色沉静下来,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却搅在一起,像是在等着裴朔雪的审判。
“别让它,它都多大了。”裴朔雪看着他不自主缩成一团的身子,又给他夹了一筷肉。
忍冬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裴朔雪居然拿自己和那只狸猫比年龄,他很久没有被人用一个对孩子的宽和对待,几乎忘了自己不过才五岁。
心脏微微发麻,涌动着他说不清的陌生情绪,忍冬又拿起了筷子,默默把裴朔雪夹的肉吃掉。
男孩头上还立着的两缕呆毛,低着头乖顺地吃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投下阴影,咀嚼时嘴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看着还挺乖的,裴朔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默默道。
这样想着,裴朔雪又接连投喂了几块,忍冬也不挑,他喂什么就吃什么,裴朔雪索性将满桌的菜夹了个遍。
忍冬顺从地很,裴朔雪夹一块他吃一块,很快就把自己嘴巴塞得鼓鼓囊囊。
原本吃着没甚滋味的菜肴,看着这个小崽子鼓着腮帮子嚼得起劲,裴朔雪竟感受到一点投喂的快乐来。
好乖,看着就很好养。
好像自己那把趁手的兵器,随着他的心念而动,乖顺而服从。
裴朔雪眯着眼睛托腮看着他吃。
神途漫漫,不少神仙遇到合眼缘的,都忍不住养个崽子来逗趣消闷。不过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的事儿也常有。就拿裴朔雪最敬仰的中洲神帝凤帝来说,他养过的崽子不少,随手帮扶的不谈,真正养在身边的就有两个,却没一个成器的,一个成了欺师灭祖的白眼狼,一个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
裴朔雪也养过几个活物,不过几次养崽经历都不甚美好。他第一次养的是凤帝托付的小凤凰,可那小崽子刚出生,实在是太难带了,碰不得凶不得,日日都得放在怀中暖着,离了人就哭,把裴朔雪折腾得不行。
第二次他撞上一只刚化形不久的青鸾,受了伤正一头栽在自己怀里,凭着自己带过飞禽的经验,裴朔雪觉着这次这个年纪大的好带些,可惜它的思想已经定型,裴朔雪尽力扳了许久,也没能纠正他奇怪的性子,反而养出了些不好的苗头来。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裴朔雪自认也没有凤帝那么强的战力可以嚯嚯,预料不好,当晚就连鸟带铺盖打包扔了出去。
手下这只肥猫……也不能算是养。它本是妖族送来给裴朔雪解闷的,四肢齐全能跑能跳的,平日里使唤它下山的次数比裴朔雪喂它的次数还要多,非要掰开来算,还不知道是谁养谁呢。
下意识地对比着前几次的惨痛经验,裴朔雪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孩子正好避开了之前养崽的不当。忍冬年纪正好,既不用他每日抱在怀中养着,也不用担心孩子年纪大有了自己思想不好管,最合裴朔雪心意的一点是,他是个凡人。
凡人一世寿数有限,裴朔雪稍稍分些时间精力就能养他成年,他不会纠缠自己,更没有能力欺师灭祖,一切都能在裴朔雪掌控的范围之内。
这个一旦想法开了个头,裴朔雪越看越觉得忍冬合适,看着他的目光也软和下来,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不哭不闹,乖巧懂事,满脸写着“安全可靠,养崽子的不二人选”。
近几十年来黎国太平得很,黎国皇室的孩子都小,尚未到立储的时候,裴朔雪闲着没事做,养个孩子玩这个时间点倒是卡得刚刚好。
思来想去处处都合适,裴朔雪简直要以为是和尚欠了自己因果了,不然怎么这么正好地送了一个孩子来给他解闷。
饶是这么想着,裴朔雪还是不放心忍冬是不是真的忘了清玉山上的事,一面给他夹菜,一面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试探道:“在外别什么人喊你都应,什么人给你东西都吃,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正在想着要是他什么都不记得,自己该找什么理由拐带孩子的坏人本人裴朔雪不动声色地又夹了一块笋放在忍冬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