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事上他一向很有分寸。
窦昭转身离开。
太湖石假山后面露出窦明的半张脸。
到了晚上,窦昭和纪咏在花园里碰面。
大红灯笼的光照在纪咏的脸上,让他的眉目更显俊朗。
他扳着指头数道:“我今年十六岁,明年中个进士,十七岁;庶吉士三年散馆,二十岁;然后到六部观政,三年以后混个从七品的右给事中或是詹事府主薄厅主薄、太仆寺主薄厅主薄之类的,就二十三岁了;再三年,升个七品……这样算下去,我要升到正二品,最少也得五十三岁!”他说着,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考进士一点也不划算!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中举之后立刻参加春闱的,好歹也能节省几年,五十岁的时候做到正二品。”
窦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没好气地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前一世倒是以圆通法师的身份不到三十岁就做了礼部侍郎,正三品。
“我也正在苦恼,”纪咏说的是苦恼,眼睛却亮晶晶的,看不出一点苦恼的样子。“你说,有没有什么捷径能让人不用这样苦苦地熬资历?”
能!
出家当和尚!
念头闪过,窦昭瞪大了眼睛。
难道上一世。纪咏就是因为这样才去当和尚不成?
可那也得有足够的运气遇到个因为圈禁了自己父亲,杀死了自己哥哥而问鼎大宝,每日寝食不安,因而开始特别信奉佛教的皇上才行啊!
她觉得自己的额头好像在冒汗。
要是知道他前世是什么时候出的家就好了!
窦昭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头,道:“听说梁青是四十三岁入的阁。孙怀四十四岁入的阁,王箕四十六岁入的阁……”
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继续出家当和尚吧!
六伯母每次提起来他来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多荣耀!好像他就是纪家的希望,纪家的未来似的。怎么也要哄着他考个进士之类的再说。
“我就知道,这话只能跟你说!”纪咏听着。兴奋地一掌拍在了窦昭的肩膀上,窦昭身子一沉,肩头立刻火辣辣地痛起来。
她不悦地喝道:“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纪咏连声道歉,一弯腰,从石桌下面摸出一大卷纸来。
他把纸卷摊开来,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道:“我把近百年的内阁大学士的履历全都列了出来。你看看!”
灯光昏暗,窦昭哪里看得清楚。可她要是不陪着纪咏疯。纪咏还不知道要祸害谁去?至少她不会轻易被纪咏所蛊惑。
她吩咐素兰去点盏灯来。
素兰应声而去。
纪咏却迫不及待地介绍起那些名人来:“……梁青是因为做过仁宗皇帝的师傅,仁宗皇帝一登基,就把他从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提到了正二品的礼部尚书,皇上有六位皇子,最小的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我就是想弄个从龙之功,也有点晚了……这个不行!孙怀是因为显宗皇帝要整治官吏,他正好有刚直不阿、清正廉明有名声,皇上才让他做了刑部尚书,可在此之前,他在琼州做了整整十二年的县令,我可不想为了当个尚书就跑到琼州去晒太阳……这个也不行!王箕是仁宗皇帝还是太子时,太宗皇帝要废了仁宗皇帝,王箕在都察院御史的时候曾上书为仁宗皇帝辩护,仁宗皇帝登基后,提擢他做了吏部尚书……”他说着,摸着下巴沉吟道,“王箕这一招倒可以试一试——当今皇上虽然有些喜怒无常,但总的来说还是个仁君,对御史的弹劾什么的也能容忍,不过若是想让皇上和太子之间有罅隙,这件事有点难度……”
窦昭已经听得大汗淋漓。
有这样求官的吗?
他是不是太自大了些?
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什么事都要照着他的意愿行事!
“你是只想出名?还是想做官?”她问纪咏,“或者是要给家里人一个交待?”
“这有什么区别?”纪咏两手一摊,道,“想出名,自然得做官,做了官,也算是给家里一个交待了。我寻思着,得想办法四十岁以前做到尚书,这样还有三十年我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别人也不会因我特立独行而觉得我匪夷所思了……”
窦昭实在是忍不住了,斜睨着他:“你敢肯定你能活到七十岁?”
“人生七十古来稀。”纪咏大言不惭地道,“我怎么也得活个差不多吧!”又道,“不过,我觉得我最少也能活到八十一。”
窦昭觉得自己和他生气真是白费表情,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考个前三甲吧?考不中进士,你说的这些都是白搭。”
“我也这么觉得。”纪咏很认真地点头,“但比起谋划怎么做才能最快成为正二品大员。考进士只是件小事。”
窦昭气极而笑,道:“那你做佞臣或是奸臣好了!”
“这也是条路哦!”纪咏严肃地道,“我还真没有往这上面想。看来多一个人商量果然就多一条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