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议亲,本是大事,朝中因无太子,世家势力波诡云谲。唯有拉拢朝臣和世家,主子才有出头的先机。
主子已及弱冠,本该要议亲,却因谋西域大局而耽搁了。陇西世家乃太祖创业的嫡支所在,兵力财力雄厚不必说,其余诸皇子多有拉拢却多年不露声色。主子若是能得其嫡女,不仅西域之谋如虎添翼,来日大业亦是可期。
可亲卫望见李曜见此联姻美事却毫无喜色,面容平淡中甚至有一丝冷漠,烧了信,径自在旁漫不经心地擦起了宝剑来。
亲卫情急,忍不住上前道:
“陇西乃殿下母族所在,亲上加亲,殿下何不顺水推舟?”
李曜从宝剑上撩起眼皮,瞥他一眼。亲卫意识到自己多言,拱手告退。
人走后,帐中灯火惶惶。
李曜缓缓转动剑柄,手中利刃吹毛饮血,凛凛寒光映出他斜飞入鬓的浓眉,幽暗入夜的双眸。
火光明灭不定,霜白的剑刃倒影着前世,一个女子颓唐的倒影。
……
前世,密云翻滚,雷声隆隆。
沉沉的殿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飘荡的身影歪歪斜斜,不顾御前侍卫阻拦,连滚带爬地闯入帝王所在的勤政殿。
身上牡丹纹香云纱袍皱成一团,云鬓偏斜,金钗堕地,面色仓皇,全然失了从前优雅端正的的姿态。
无世家贵女自幼所受的教养,更无一国之母身份贵重的凤仪。
御案上的李曜轻皱眉头,看也不看跪倒在身前的女子。
她以膝抵地,跪走过去。被御前侍卫无意擦伤的手沾满血痕,拽住他镶绣五爪金龙的袍边,泣诉道:
“陛下撤了臣妾父兄的兵权,褫夺了爵位和封号。陛下还要臣妾吗?”
“臣妾与陛下少年夫妻,臣妾父兄更是对陛下中心耿耿,从龙有功。陛下怎可对我、对我母族如此无情!”
李曜手中朱笔不停,黑沉的双眸冰封一般波澜不惊:
“骠骑大将军勾结北匈,意图谋逆,罪有应得。皇后殿前失仪,杖责二十幽禁,无诏不得出入。”
女子呆愣了片刻,忽而低低笑了起来。她松开了他的袍角,尖甲上的丹蔻已褪色,指着御案上阴郁的男人。
“陛下根本不是要我们认罪伏法……”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摇晃不定,眼角猩红,“陛下就是想替她报仇是不是?!”
朱笔一顿,鲜红的墨迹有如血渍一般在雪白的奏章上晕开。
面前的女子仰头大笑,声声凄厉,笑声在死寂中犹为瘆人。
她忽而一转身,拔了侍卫的刀,抵在脖颈间:
“陛下既要报仇,为何不即刻杀了我?杀了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