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闵柳做了一个梦。
他自从来到北地,夜里总是睡得很轻。夜寒风冷,空气干燥,沙砾刮了一天,晚上嗓子都会觉得干渴。
傍晚时分,闵柳举着水囊,心里想着哥哥如今身在何方。
边远地方消息传得慢,过去月余才有宜洪郡的消息,其实也不是官方传来的,是一起行兵打仗的小头领。
那头领向来什么都不信,只靠一身功夫硬拼,成日教训新兵们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爹娘亲人得了有功的抚恤奖赏能轻轻松松一辈子。
就这样一个混不吝,后脖领子上还用针细细缝上了个八卦图。
闵柳见着,多问了一句。那人不好意道:
“俺亲娘缝嘞,说神仙真人施法术救了一城人的性命,这个就是……图个吉利,人家都缝的!”
说罢还拽了几个家住附近,休沐能回去的士兵,果然身上系的、挂的、缝的,都有八卦的样子。
闵柳没有言语,点了点头,回去大帐里抽出地图,比划了半天,算从宜洪郡到自己这北城所需要的时间。
再算算消息传来的日期,闵柳放下地图,在心底叹了口气。
要来,早就来了。
哥哥不是一般人,他好像除了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闵柳手握着胸口的玉,触手冰凉。
他能炼丹,能疾步,会用药,通岐黄,他心地善良,愿意出手救人,沉稳缜密,乐观开朗。
形容可爱,嗓音温朗,一双眼睛看人时专注非常,下唇弯弯,总是带笑。
清五说真人严肃,令人心生尊敬,闵柳只觉得哥哥温柔旷达,让心里都柔软,让春日都变明亮。
哥哥有万般好。
可是哥哥离开这么久了,还不来看他。
然后当天晚上,闵柳就做了个梦。
梦里最开始,是氤氲着雾气的。空气潮湿,隐隐有水声,那边一个修长的人影,自顾自地坐着,长发散在手边,从腕到肩,裸露在潮气里,润得像一块让人口舌生津的梨肉。
闵柳隔着雾,过不去。
那边的是哥哥,他想。
就应该是哥哥。
闵柳想过去让哥哥盖住胳膊,敛好衣服,这样的寒气入体,容易着凉。
他盯着那截胳膊,却张不开嘴,走不过去。
越想动,越不能动,越要张嘴,越说不出声音。他急得想要咬自己的舌尖,对面的哥哥听不到声音,也不回头看他。
闵柳不知道哥哥的目光在看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回头看看自己。
不应该说哥哥不好,他不知道的,对,哥哥不知道我在这里。
闵柳安慰着自己,心却焦躁地像一团火。
为什么不回头来看看我,为什么?
哥哥,我就在你的后边……
这时,从无尽处,传来一个声音,那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