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冰释,儿女情牵
早晨,院子里浮着槐树的香气,卖五香豆干的老头挑着他的担子走街串户,那一声声“五香……豆干……”从巷子里悠悠远远地传来,时不时也会有早起的女人开门来买豆干当作早餐的小菜,叶太太才从屋子里走出来,就见赵妈妈正端着盆要出去,她就说了一句,“老太太,买豆干去啊。”
赵妈妈回过头来应了一声,再看看叶太太,又往里面屋子看了一眼,“姑娘……”叶太太就笑,“也没什么,她回来都跟我说了,昨儿确实是她同学白丽媛,那孩子也真淘气,故意弄那一出吓唬咱们呢。”
赵妈妈忙就点头,“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她端着盆去开院门,才一打开门,就觉得脚下一沉,原来是有人依门而坐,她这一开门,那人就顺势倒了进来,赵妈妈先是吓得“哎呦”一声,定睛一看,竟然是江学廷。
赵妈妈就叫了一声,“哎,是江家少爷,叶太太你快来看,这怎么了这是?”江学廷就在门外边睡了整整一夜,赵妈妈这一叫,就把他给叫醒了,一睁眼就见到赵妈妈和叶太太都吃惊地看着自己,他忙就站了起来,才觉得手足麻木,浑身冰凉,叶太太看着他的样子,知道肯定是平君跟他闹了脾气,没想到他竟在这外面待了一晚上了,忙道:“学廷,快进屋去,看你这一身的寒气。”
她这话音刚落,就听得里面屋子里传来叶平君的声音,“妈,你别让他进来!”
叶太太回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你又开始淘气了,学廷在外面冻了一晚上,怎么就不让人进屋?你怎么就这样大的脾气?”
叶平君也不跟自己的母亲顶嘴,只走出了屋门,看了一眼江学廷,淡淡道:“你走错了门吧?我们家里脏的很,留不得你这样干净的少爷。”
江学廷看看叶平君,终究还是没说话,一旁的叶太太看着他们这个样子,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还是得让他们自己去说,就对一旁的赵妈妈说道:“老太太,我跟你一起去买几块豆干吧。”赵妈妈就点头说好,叶太太顺便把江学廷往院子里推了推,这才掩了院门跟着赵妈妈走出去了。
这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叶平君转头就走到屋里去了,江学廷朝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正对屋门的槐树下面,就站在那里,看着屋里面的叶平君,叶平君就在屋里洗脸梳头发,洗漱好了之后出来倒水,见他还站在槐花树的下面,就道:“你闪开。”
江学廷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昨天晚上是我气急了乱说。”
叶平君就把脸盆“当”的一声放在一旁,冷然道:“江少爷说清楚了,我到底不是哪种人?”
江学廷看看她,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他在外面冻了一夜,这一张口,声音就有些沙沙的,叶平君看了他一眼,见他的手指都有些冷得发白了,她不禁有些心软,却还是说;“难为你这般大度,亲自来给我平反了,我这边谢谢你了。”
她这话声音就有些轻飘,竟是哽咽的,江学廷看她的眼眶都红了,知道他把她委屈得狠了,心里更是十二分的难受,道,“平君,是我的错,我疑神疑鬼,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犯这毛病了。”
叶平君揉揉眼睛,将那眼泪忍了下去,默默地走到一旁的石桌前背对着他坐下,半晌,才开口说道:“江学廷,我问你,凭什么人家讲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欺负,你不说回护着我,反倒中了他们的挑拨之计,也来拿我出气!你既然这般猜疑我,若我真有什么事儿?还能指望到你么?”
江学廷猛然一怔,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一句话。
叶平君听背后无声,知道他是无话可说,又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昨天晚上那样义正言辞,现在又何必站在这里委曲求全?你怎么就认定自己比不上虞家的五少?大丈夫若是像你这样凡事优柔寡断,懦弱自卑,又有什么前程可言?!”
江学廷简直是哑口无言,他自小父母双亡,寄居在哥哥嫂子家里,于性格方面自然是处处谨慎,循规蹈矩,却还有动辄得咎之感,叶太太曾经和江学廷母亲是手帕交,拜过姐妹,江母过世后,叶太太心疼江学廷幼年失恃,对他很是关爱照料,视若亲儿,幼时甚至与平君同吃同住,所以也可以说,他就是在叶家长大的,然而这性情却正是应了叶平君所说那八个字,优柔寡断,懦弱自卑!
江学廷站在槐树下,就见叶平君微低着头,肩膀轻轻地颤动着,他略垂下眼眸,走了上去,低声道:“你别哭,我错了。”叶平君就要推他离开,却反而被他握住了手,他的手修长,此刻攥着她的手,叶平君眼泪就禁不住,还是哽咽着说了一句,“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江学廷小声道:“在外面待了一夜,冻的。”
叶平君的心立时就软了下来,再也说不得什么,看着他这个低头赔礼的样子,这满腹的委屈更是再也发作不得了,只咬咬牙道:“罢了罢了,就当是我上一辈子欠了你的,哪一天死在了你手上也未可知。”
江学廷就笑道:“你死了,我也不活着了,再或者上山当和尚去了。”叶平君擦干了眼泪,忍不住笑道:“少在这里胡说,又是死又是和尚的,你当你还是一个贾宝玉呢。”江学廷看她笑了,才松了一口气,却也紧跟着说了一句,“我就算是个贾宝玉,你这性子也做不了林妹妹。”
两人正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就听院门嘎吱一声响,正是赵妈妈买了豆干回来,叶平君忙就从江学廷的手里抽自己的手,却没想到江学廷就是不放,这赵妈妈看在眼里,当即就乐呵呵地道:“这可好,刚才还吵得跟乌眼鸡似的,怎么这么快就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上环了?”
叶平君不好意思地从石桌前站了起来,往赵妈妈身后看了一眼,赵妈妈一面往自己屋里走,一面笑道:“你妈还在后面,我就全当什么都没看见,我不说,我不说。”她正这样说着,叶太太已经走了进来,笑道:“你们倒是吵完了没有?吵完了就进屋吃饭。”
江学廷就答应了一声,道:“吵完了,我也正饿了。”
叶平君回过头来,嗔笑着瞪了江学廷一眼,道:“你还真不客气,脸还没洗呢就要吃饭,亏你还是个少爷。”江学廷四下里望望,就见屋旁的台阶上摆放着一盆洗脸水,走上去就要洗,叶平君忙就“哎”了一声,“那是我的洗脸水,还没倒呢。”
江学廷道:“没事儿,我就着你这水洗两把就行了。”叶平君看他都开始洗了,也不说什么,只走到屋里拿了胰子和毛巾给他,江学廷也不用胰子,只拿过毛巾擦了擦脸,回头看平君正在玉簪花丛旁捡着几片落花,他就走过来,在她的面前闻了闻自己刚刚洗好的手,笑着道:“真香。”
叶平君的脸顿时一红,抬起头来就见他笑嘻嘻的样子,便把刚捡起来的玉簪落花朝着他扔了过去,自己却也禁不住一笑,这一对青梅竹马小儿女之争,在这样的一笑一扔间,也就冰释了。
江学廷在平君家里吃完了早饭,便说一夜未归,这会儿得赶快回家去,不然大哥知道了要不高兴,叶太太就笑道:“那我收拾碗筷,平儿,你去送送学廷。”叶平君正在桌前整理东西,回头道:“他天天在咱们家来来去去的,我才不送呢。”
江学廷就靠在门上,笑着道:“谁说让你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