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冠礼(1)
新朝地皇三年元日,依然是在繁杂冗长的祭祀典礼中度过,很难想象我这样性格的现代人能够在落后的两千年前整整生活了四年。
这四年,我由原先咋咋呼呼的女孩硬给打磨成了别人眼中温柔贤淑的好女子,这得归功于阴识这个大恶魔,在他的高压政策下,柳姬时不时地过来开解我一番,讲一些为人妻的道理。
“在想什么?”邓禹坐在我对面,从酒尊里缓缓舀酒。
我乐呵呵地端起面前盛酒的耳杯,轻轻啜了一口。酒是去年秋酿的黍酒,上口香醇,带着股淡淡的清香。
我斜着眼瞟对面的小帅哥,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他出落得越发像棵水葱似的……啊,不对,更正,是水仙花才对。
“我在想啊,你从家里偷偷拿酒菜来供我吃喝,总是有什么事情要求着我,不会给我吃白食的。”
邓禹轻轻一笑:“我有那么市侩么?”
“不是市侩,是你肚里的小九九太多,七拐八绕的……”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啧啧有声。
“变聪明了呀!果然年岁不是白长的,麦饭不是白吃的。”
我横了他一眼,上他的当被他当猴耍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再笨的人被耍得多了,也会有自觉的好不好?
我伸了个懒腰,将两条腿朝前伸直。
汉代男女之防虽不像宋明时期那么迂腐,可是对于礼仪的要求却是前所未有的严格。就比如说坐,上了席面,就必须得是正坐,也就是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地放于膝上,现代的小日本式坐法。
我学了四年,却仍是无法适应这种痛苦的坐姿。
汉代对于坐姿的要求十分苛刻,现代日本男人尚且可以盘腿而坐,可是在这里盘腿称为“趺坐”,在正式场合也是不允许的。男女的要求都一样,必须得正坐。
还有像我现在这样把两腿伸直了,更是大逆不道的姿势。这叫做“踞”,与礼不合。据说当年孟子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家踞坐,居然气得叫嚷着要休妻,若非贤明的孟母劝和,估计他老婆立马就成了下堂妇。
圣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人。
这样的姿势,若在阴识面前,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敢做出来。唯独邓禹,我从一开始的装腔作势,到后来一点点的原形毕露,他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渐渐地,我的胆子愈发大了,如今我会在任何人面前都稍稍装出一副柔顺的样子,唯独对他,我是尽显本性,甚至恨不能施展回旋踢,一脚把他踹飞出房间。
任何伪装在他面前最后都会被摧毁,他就是有那个本事让我抓狂。
按理说这个小子的大脑实在有问题,长了一张媲美绣花枕头的脸孔,脑子里装的却不是符合常理的稻草。为什么我就不能赢他一次呢?难道除了暴力制服以外,我就真的拿他一点辙也没有了么?
我盯着他横看竖看,不得其解,不知不觉中把一尊黍酒干掉了一大半。轻轻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我闷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拉屎记得上茅房!”
他仍是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对面的软垫上,慢悠悠地替我斟酒,眼睑低垂,很专注地干着手里的活。
“今年……我满二十了。”
“哦。”我点点头,“那恭喜你。”
汉代的男子二十及冠,算是成人。
“过几天我行冠礼,你来观礼好不好?”他抬起来,诚诚恳恳地问。
“好啊。”我满口答应,用手撕下一片干牛肉,塞进嘴里大嚼,“只要你让我大哥同意放我出门,我没什么不乐意的。”
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带出一种难言的喜气:“少吃点吧,”他把我面前的一盘卤汁油鸡拖到自己面前,揶揄地损我,“你难道不知打年初起蝗虫成灾,南阳郡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我伸长右手摁住那盘卤汁油鸡,恶狠狠地瞪他:“颗粒无收跟这只鸡有关吗?”
“当然有关系!”他咧嘴笑着,左手抓住我的手腕,右手用筷子撕下块鸡肉悠闲地放进嘴里,“南阳郡颗粒无收,会有很多人挨饿,你少吃些,可以省下很多嚼用。”
1、冠礼(2)
我右臂挣了挣,却没能挣脱他的束缚,一怒之下左手“啪”地一拍桌案,抄起一副竹筷奋力对准他的手背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