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芸的书信与她本人一般飘忽不定,东拉西扯,想到什么便写一气,许多事都没头没尾。
尉迟越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未打心里过,只道:“舅父一家比我们晚几日离京,长安至东都八百里,我们到凉州时,他们也差不多到洛阳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不觉又是三四日过去,太子一行抵达宁州府,在治所定安的刺史府中歇宿一晚。
宁州刺史不知是否闻知了同僚的遭遇,接风宴上只是准备了一些乐舞,并未闹出什么幺蛾子。
翌日清晨,太子便不顾一众州县官员的盛情挽留,便即命随从摆驾启程。
一行人出了定安城,经过定安故关,沿着马岭川河谷,继续向西北行。
尉迟越坐在车中,陪着沈宜秋学了一会儿吐蕃话——她学得很快,不过十几日,已经可以与他用吐蕃话简单交谈上几句。
马德祖见了也啧啧称奇,连道他当年学了两三个月才有林待诏眼下的进益。
小林待诏却十分谦逊:“全赖马兄教得好。”
马译官不禁深受感动,心道,这小林待诏如此受宠,绝非仅凭姿容皮相,却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最难得为人谦退,并不恃宠而骄,笑起来更如南风拂柳。
若他有此癖好,恐怕也不免沦陷。
思及此,马德祖不觉心头一凛,即便雅好南风,他也不能对太子的人心存妄想呐!
太子并不知道小马译官想入非非,不过仍旧如平日一般,一上完课便将他赶下车。
译官一离开,车厢里只剩他们两人,太子殿下顿觉耳根清净。
他悠然地饮了一杯茶,拿起昨夜送到驿站的朝报看起来。看完朝报,又看了几篇奏表,他这才取出家书。
第一封便是五弟尉迟渊的。
这孩子写信也没个正经,言辞如何不着调就不必说了,一笔字也不难看,偏要写得歪歪斜斜,一笔一划都透着惫懒,尉迟越一看便想起弟弟那懒洋洋的模样,笑意不觉漾开,真真是“见字如晤”。
尉迟越先前还有些担心他会悄悄跟来,不过使团与随从禁军每日朝夕对照名册清点人员,凭他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怎么可能瞒天过海混迹其中——若是那么容易便叫人混进来,他这储君也不必当了。
待得数日后收到王府寄来的书信,他心头那点疑虑也被驱散了。
太子将尉迟渊乱七八糟的书信读了两遍,把信笺叠好,收入箧笥中,又拿起一封。
未等他打开封缄,便听车外传来贾七的声音:”殿下,属下有急事禀报。”
贾七素来有些轻佻,可此时声音沉肃,一听便是有大事发生。
尉迟越心头一凛,便即命舆人停车,撩开车帷,对贾七道:“何事?”
贾七额头上满是冷汗,压低声音道:“兹事体大,请容属下上车禀报。”
尉迟越点点头,贾七立即登上马车,正要说话,瞥见车中的“林待诏”,不觉愣怔了一下。
他们两兄弟曾在沈府外盯梢,怎会认不出太子妃?
尉迟越当着他也不装模作样:“太子妃不是外人,说吧,出了什么事?”
贾七便即道:“启禀殿下,京中传来消息,五皇子殿下不见了。”
尉迟越一路上收到弟弟三四封书信,最新的一封刚读罢,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明白过来,这些信一定是提前写就的,小崽子八成蓄谋已久:“何时发现的?”
贾七脸色发灰,冷汗淌到了眉骨:“殿下接连几日不曾去弘文馆……这也是常有的事,冯学士起先也不以为怪,直至三日前,他察觉不对劲,前去王府寻人,这才发觉殿下不在,府中下人道殿下去了华清宫,冯学士便遣人去问,这么一对证,才发觉自正月十八后便无人见过五殿下。
他顿了顿接着道:“一查城门的记录,原来那日五殿下来送行,之后便不曾回过城。”
贾七没说一句,尉迟越的脸色便差一分,沈宜秋亦觉难以置信,这么大个人走丢,家人竟然过了十多日才发觉,且不说尉迟渊还是皇子,可见他平日被忽略到了何种地步。
尉迟越听贾七说完,捏了捏眉心:“他带了几个人?”
贾七道:“只有两个长随。”
尉迟越脸色白得吓人:“圣人可知道此事?”
贾七道:“冯学士想禀告圣人,叫贤妃娘娘阻拦住了,不过皇后娘娘知晓此事,已经遣了宿卫去京畿一带搜寻,又暗中告知各州县长官寻访。”
尉迟越思索片刻道:“他多半是要跟孤去灵州,从随行禁卫中分出两千人,分作三路,立即去长安至灵武的三条道沿途细细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