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子自称“女兵”,大家也叫她“女兵菡子”,这是名副其实的。因为她本来就是新四军的老战士,在朝鲜又到过上甘岭,经过上甘岭的恶战。我在朝鲜西线活动,没有到过上甘岭,但却看到过来自上甘岭的两件东西:一件是一棵松树的树干,树干从上到下嵌满了密密的弹皮,且烧得全身乌黑,其表皮已烧成了焦炭;一件是来自相反方向的两颗炮弹在空中相遇,小弹头钻进大弹头中去了,乍一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这两件东西,志愿军作为不寻常的礼物送给了朝鲜。志愿军归国时我在元山博物馆看到过,真是动人心魄!女兵菡子就是在这样的阵地上,与英雄们一起坚持着,常常经历着十万发以上的炮弹的轰击而毫无惧色。也许可以把她比做是一枝开放在烈火和硝烟中的红花吧。因此,我必须在她的称号前加上“我们的”女兵菡子!
菡子是个温柔、谦逊和感情丰富的女子,同时却又贯穿着坚毅、顽强的兵的特色。作为一个作家,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生活里,生活在群众中。她曾说:“我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不折不扣的信徒,八年在工地、工厂,其余都在农村。其中一年半的军事生活,在朝鲜和越南,有点志愿军的性质,经过的艰险,也不亚于从前。与其说我是个‘专业作家’,还不如说我是一个具体的工、农、兵或者他们的干部。人民大众主宰着我的一切,我的优点和缺点,他们了如指掌。困难时期相濡以沫的情景,不仅当时是我的精神支柱,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叫我泪流不止。”
我想,这段话可以看做是《菡子文集》的一个注解。菡子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丰厚的土壤和生活积累,对群众有这样深厚的感情,她才取得了这样优异的成就。
菡子最大的贡献在散文。虽然她不无遗憾地说,她没有什么长篇巨制,其实在我看,这不是什么遗憾。每个作家都有所长,也有所短,并不需要那么全面,门门都好。何况菡子发表于1945年的成名作《纠纷》,至今看来,还是高水平的,即使放在赵树理的小说中,也并不差。此后她又写了很好的短篇《综丝事件》、《万妞》等,这说明菡子并非不能写小说,只因后来她钟情于散文并致力于攻取散文高地,所以散文的成就也就特别突出。她已经给世人留下这么多动人的、美丽的散文,还有什么遗憾呢!
菡子散文的特色在于其深厚的情感、俊逸的文笔和浓郁的诗意。文集中所收的大部分是这类散文,有些则类似于小说,但也带有散文的格调。像收入本集的《玉树临风》和《红叶无恙》都是主要描写她的女兵生活的。写朝鲜战地生活的还有《和平博物馆》、《石洞里人家》、《从上甘岭来》、《和黄继光相处的日子》等。《这是我的儿子》也写得非常感人,充分展示了烈士李家发的父母那种豪迈的感情。
我对集中的《乡村小曲》,尤其赞赏不止。这篇长篇记事散文,生动而具体地又是深刻地反映了作者和群众血肉相连的关系。在生活中,她不是站在群众的旁边看,而是也作为群众中的一员劳动着、实践着。她拜老农为师,向老农学习优美的“锄步”,使留下的庄稼好似一篇简洁的散文;她为自己制作了“菡子扁担”,为群众挑水、担泥;她还兼任了蔬菜队的副队长,在天将黎明时,和队员们一起面不改色地把屎尿收入蔬菜队的大桶。此外,她还兼做内科、外科医生和心理医生,随时为群众服务。因此,怪不得她在群众中赢得了亲人们的热爱。在共渡饥荒的岁月里,一个乡村老大娘曾把十几斤红小豆装在一只口袋里托人捎给她。当她在千里之外捧在手中时,竟不禁号啕大哭起来。今天,我们的作家有多少人能同群众有这样生死与共的联系呢?总之,她完全融化在群众中,群众也真正溶进她的灵魂中。她通过自身的行为使党和群众合成了一体。同时她也从内心里领略了劳动之美和劳动者之美,并使这一切都流淌在她优美的散文中。我可以说,达到这样境界的作家是不多的。
文集中还有一篇《重逢日记》,引起过许多人的注意。这是一篇写她的情感史的重要篇章。她和她年轻时的爱人离异了许多年,晚年时却相逢在一个医院里。她每天都去看望他、抚慰他。这篇《重逢日记》就是记述重逢期间的故事,其缠绵悱恻,诗意浓郁,可称人间至文。
菡子没有孩子却十分热爱孩子,她以母亲的心写了不少孩子的故事。如《小牛秧子》、《金金》、《白云就是妈妈》、《五颗小小的心》、《士兵的种子》等等都是优美的篇章。
其他佳作甚多,也难以一一列举了。
菡子在回答“我为什么写作”时曾说:
我的灵魂在战争和不寻常的遭遇中得到冶炼,我要把握我所处的时代,写出自己沧海之一粟。
我只服务于养育了我并为我所尊敬的人民。
最渴望写的是一些无名的群体,默默地埋在地下的人们,他(她)们的死,使我惊心动魄,至今萦回脑际;他们的死,是后人必读的一本书。
我想菡子是忠实地实践了她的诺言的。
最后,请容许我说,在我们同时代的作家中,我们以我们的行列里有女兵菡子而骄傲。
2004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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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样成为这样的作家的
我是怎样成为这样的作家的
——在魏巍创作历程及《魏巍文集》出版研讨会上的答词
这次会议到了这么多老同志、各级领导,这么多老战友和文艺界的朋友,令我十分感动,深受鼓舞。我谨向在座的和没有能够到会的同志们、朋友们致以深深的谢意。
时光过得真快,我今年已经80岁了。回想起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的时候,当时我多么年轻,才17岁,我跑到延安去寻求真理。五十多年后我重回延安,我曾说,当年我来这里寻求真理,延安真的给了我真理,她没有欺骗我。几十年来,我就沿着她指引的道路和伟大的理想奋斗着。我从下层干起,一步一步地成长。今天,我应当说,我是依靠党的培养,革命军队的培养,以及人民群众精神的滋养和吃了老百姓的小米成长起来的。当然我还要感谢那个伟大的革命和伟大的时代,使我能够得到锻炼和改造。离开这一切,我是成不了这样的一个作家的。我表达这一点,是想说明我同我们那一代革命作家成长的历程,也就是说我们的来历。更重要的是警告我自己: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来历!
今天是5月20日,再过两天,5月23日就是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发表那个著名讲话的五十八周年。今天,我应当承认,我和许多革命作家、文艺家都是沿着这条路线,为工农兵服务的路线,与革命斗争结合、与人民群众结合的路线走过来的。我还应当说,这条路线是正确的!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沿着这条路线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1983年,我曾经说:“如果说18、19世纪的伟大作家和诗人是用民主主义思想照亮他们作品的话,那么,我们该用什么思想呢?我看只有用共产主义思想才能引导人民前进。”这就是我的理想和信念。我们的旗帜是共产主义,我们的方向和目标是共产主义。不管经过多少艰难曲折,我们都要达到这个目标。艺术的天地是广阔无限的,而我们个人的才能却是有限的。但我们的能力不管大小,只要紧密地结合现实,深入群众,紧紧地联系群众,时刻关心人民的命运,为人民群众的利益而战斗,并且用共产主义思想来教育人民,这就尽到了一个作家的职责。我愿为此而继续努力!
同志们,让我们共勉。谢谢大家!
2000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