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溜进那扇门之前,还有一件事发生在我的上辈子,确切地说,发生在莫妮卡&iddot;格尔斯坦的杰克罗素梗犬&ot;甘道夫&ot;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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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树林里孤伶伶的那条土路走到尽头,你就能在壮观的空旷中一眼见到我的康复隐修寓所,但如果你觉得那只是一间不起眼的湖边木屋,拜托你三思后再下结论--我们说的是你最熟悉的城郊。我家就在湖畔,紫苑巷的尽头,铺砌路从东霍伊特大道直达湖岸。离我们最近的邻居就是格尔斯坦家。
十月中旬,我总算听进了卡迪&iddot;格林的建议,开始练习步行。日后我会在海岸大道上走,但刚开始时不是,哪怕只是走几步回到家,残损的臀部都会痛得哭爹叫娘(我不止一次眼泪汪汪),但确实走上了正途。有一次短程散步归来时,刚好碰见费佛钮夫人撞上莫妮卡的狗。
费佛钮夫人开着笑死人的芥末色悍马遇见我时,回家的路已经走完了四分之三。一如往常,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着香烟;也一如往常地开得飞快。我几乎没注意到,也显然没看到甘道夫猛然冲上大路,一门心思朝着莫妮卡冲去,她穿着全套女童子军行头正从街对面走来。我的注意力都在伤骨初愈的臀部。同样一如往常的是,所谓的医学奇迹会免费附送千刀万剐般的错觉在短程散步的冲刺区让我痛不欲生。
然后就听到车胎尖利嘶叫,还有个小女孩的尖叫混入其中:&ot;甘道夫,不要啊!&ot;
刹那间,我无比清晰地看到非现实的一景:差点儿置我于死地的起重机,往昔生活中的一切都被一种比费佛钮夫人的悍马车身更鲜亮的黄色吞没了,也不可理喻地看到黑体字飘浮其上,越胀越大,放大到巨大:链带。
紧接着又传来甘道夫的尖叫,幻像闪回--我猜想,卡曼医生会称之为&ot;恢复的记忆&ot;--消失了。直到四年前十月的那个下午,我方才知道,狗也会尖叫。
8我的上辈子(14)
我跌跌冲冲地跑起来,像螃蟹一般横着撇腿,红色拐杖砰砰有声地撞在人行道上。我肯定,若有人旁观必会觉得我的模样可笑之极,但没人注意到我。莫妮卡&iddot;格尔斯坦正跪在路中央,跪在她的狗身旁,它已倒在悍马高大而方正的车头护栏前。森林绿的制服反衬得她苍白的脸面无血色,制服上还斜挂着一条别着奖章和徽章的肩带。肩带的下方已浸在了甘道夫汩汩而出的一滩血里。
费佛钮夫人从悍马车高得可笑的驾驶座上半跳半落地下来。艾娃&iddot;格尔斯坦从她家的前门奔跑而来,大叫她女儿的名字。格尔斯坦夫人宽松的上衣只扣了几个扣,脚上什么也没穿。
&ot;别碰它,宝贝,别碰它。&ot;费佛钮夫人说。香烟依然夹在指间,她紧张万分地吸了一口。
莫妮卡没理她。她抚摩着甘道夫的身体。她一碰,那条狗又嘶叫起来--那真的是尖声嘶叫--莫妮卡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她摇起头来。我不想责怪她。
费佛钮夫人伸手想去拉女孩,又改了主意。她退了两步,靠在悍马高耸的车身上,仰头看天。
格尔斯坦夫人跪在她女儿的身旁。&ot;甜心,哦,我的小甜心,别这样。&ot;
甘道夫倒在路上,倒在从它体内流出的血泊里,呜呜吼叫。现在我又能记起起重机发出的声响了。不是正常的哔噗-哔噗的低鸣(倒车警示装置坏了),而是柴油发动机发出的急剧颤抖的轰鸣,还有轮胎吃进土里的声响。
&ot;带她进屋吧,艾娃,&ot;我说,&ot;带她回家去。&ot;
格尔斯坦夫人的一臂揽着女儿的肩,想催她起身。&ot;来吧,甜心。进屋去。&ot;
&ot;不带甘道夫我就不回去。&ot;莫妮卡十一岁,但很早熟,可就在眨眼间,她好像又退回到三岁了。&ot;没有我的狗狗我就不!&ot;她的勋章肩带,最下面的三英寸现在完全被血浸透了,黏黏的摊在裙子上,一道长长的血痕溅流到她的小腿上。
&ot;莫妮卡,进屋给兽医打电话吧,&ot;我对她说,&ot;就说甘道夫被车撞了。叫他立刻赶来。你去打电话的时候我会陪着甘道夫的。&ot;
莫妮卡看着我,眼里不仅满溢悲伤,也不止是震惊。那双眼很疯狂。我很了解那种眼神。我常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疯眼。&ot;你保证?对天发誓?以妈妈的名字?&ot;
&ot;我保证,对天发誓,以妈妈的名字。去吧。&ot;
她跟着妈妈走了,一路走还扭头回望,踏上门阶进门前又丧亲般哭喊起来。为了在甘道夫身边跪坐下来,我必须手扶悍马的挡泥板慢慢往下蹭,老样子,痛苦万分地往左倾斜,尽量不让右臀有任何多余的弯折动作。可依然疼得喊出了声,我心想,要是没人帮一把,我大概再也站不起来了。费佛钮太太是指望不上了,她走到大路左边,两腿僵直叉开,深深弯下腰去,好像要给皇帝行礼,然后就吐在了沟渠里。吐的时候,香烟燃到了尽头,还在她手指间夹着。
9我的上辈子(15)
我转去看甘道夫。他被撞伤了后腿和臀部。脊骨碎了。鲜血和屎尿从两条断腿间缓缓流泻而出。它抬眼看我,就在那双眼里,我分明见到某种恐怖的希望之光。它的舌头耷拉在嘴外,舔了舔我左手腕的内侧。舌头干得像地毯,而且很冷。甘道夫要死了,但或许还不会马上咽气。莫妮卡很快就会回来的,等她回来,我不想它在她的左手腕上这样舔一下,这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