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盖去了刚才的艳阳,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
那些人的身形逐渐融化、拔高,一个个丑陋不堪的怪形并排组成高大的围墙,投下的阴影宛若万花筒般的虚空,将李泰缘包裹其中。
它们耸动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渐渐转为扭曲刺耳的旋律。它们起起伏伏,跳着污秽浪荡的未知舞蹈,伸出布满肉瘤的肮脏触手,向着圆心中间的李泰缘不断收缩、靠近。
脚下的地面突然变成松软的沼泽。
随着身体的不断下沉,李泰缘面前那只盘成一团的死猫身上溢出大量黄绿色的脓液,暴露在空气中的内脏上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无数蠕动的白头。
白色长条聚集在一起,如同海葵般有规律的摆动着触须。
细细看,每个顶端都长着五根人类的手指。那些手掌沿着李泰缘的小腿不断往上攀爬,直奔李泰缘面门而去。
小小的李泰缘不为所动,任由身躯下沉,被触手包裹所带来的的窒息、眩晕的感觉不断冲刷着自己。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很多时候,他眼中的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阴暗、肮脏、扭曲、嘈杂。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静静地呆上五分钟、十分钟……等这种感觉自己消失就好。
“别碰他,滚开!”
“不是的,这不是他做的!他是个乖孩子,他只是不爱说话,可他没有伤害任何人!”
身体猛地一轻,有个人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仿佛有一团炙热而不会伤人的火焰驱散了阴寒,让阳光重新照进了李泰缘的黑暗世界。
只不过阳光实在太亮太刺眼了,让他睁不开眼睛,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枕在那人肩头,闭着眼睛,嗅着对方发丝里散发的味道。那香味如同雨后的栀子花,流淌着一股温暖的感觉,令人感到平静安宁。
“别怕,泰缘。妈带你回家,啊。”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遥远却又贴近。
李泰缘睁开眼,迎接他的,却是王家吊着木梁的屋顶。
“啪嗒”、“啪嗒”
窗外的翠绿的芭蕉叶滴落着雨珠,湿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透着一丝凉意。
天亮了,雨也停了。
李泰缘揉了揉眉心,掀开被子坐起了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竟然第一次梦到了自己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难产而死的母亲。
母亲是死在手术台上的。
在她去世后,父亲一把火烧了她所有的遗物,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所以梦里的那个女人没有脸,因为李泰缘并不清楚她长什么样。
李泰缘知道,父亲在有意隐瞒母亲去世的事情,甚至还准备了一套措词。他曾多次尝试着引导自己,希望自己会向他询问关于母亲的事。
只可惜,李泰缘不是正常人,生来便感受不到人类应有的喜怒哀乐。
他不会像普通孩子一样奇怪为什么自己生来就没有妈妈,也不会因为没有妈妈而感到难过,更不会好奇自己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反正父亲说什么,他听着就是。尽管父亲对他一直很好,但对李泰缘说,也仅仅如此而已。
他向来没有什么亲情的概念。
素昧谋面的母亲就像是一根维系着他与父亲之间关系的纽带,让他们成为字面意义上的“家人”。
当然,为了偿还过去二十多年父亲付出的财力、心力,李泰缘特意委托了组织,在自己死后,将名下全部的存款转给对方。
如今父亲重组家庭,有了妻儿;自己远在他乡,只剩不到五年的寿命。一旦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届时二人之间的羁绊自然也该就此消散了。
思来想去,李泰缘将原因归根于自己昨天碰上了贺家的怪事,又受了阴煞气息的影响,才会做这么莫名其妙的梦。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听到院子外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