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灼拿公筷给他夹了菜在碗头,心下有过一番踌躇和思量后,这才答他话道:“你说的这些,你妹妹早在之前就同我说过了。你们家的情况我了解,所以你们想要阖家欢聚的心,我自然也能理解一二。”
“那提刑的意思是……”余丰年平素很是温和的一个人,不怕苦累,也不抱怨多干了活,像是个任人欺负的面团性子。但在他在意之事上,却是异常的坚持,似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这一点,兄妹二人倒是挺像。
傅灼说:“你妹妹既不愿,我自不会勉强……她方才说那些话不过是故意气你。她想你继续读书,考功名走仕途,不愿你一辈子只干仵作这一行。”
得了准确答复,余丰年这才定下心来。在傅灼敲了敲桌案,示意他坐下后,他便顺势落座。
再次坐下后,余丰年这才同傅灼道:“不瞒提刑大人,草民之前或还心有抱憾,觉得自己此生没能科考没能入仕很是可惜。但这些日子跟在大人身后忙了几桩案子,草民心里的那点缺憾再没有了。科考入仕,原也是为了能做些实事的,既如今草民做的就是实事,又何必再在意是不是走了科举呢?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傅灼对余丰年倒更有几分刮目相看了,古往今来,能如他这般只做实事,却不较功名的,实在不多。
对他所言傅灼心中自有评判,但傅灼却没说,只又提到了秋穗去,他道:“但你妹妹似乎对此很是执着,方才还发了脾气。”他一边慢条斯理夹了块鱼肉送入口中,一边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她发脾气。”
那日见过她狡黠的一面,但却从没见过她动气。
傅灼心中不免会想,原来她那样性子的人,在自己最亲的亲人面前,也是会彻底卸下伪装,露出自己本来最真实的一面的。有些脾气未尝不好,人非木石,是该有喜怒的。
余丰年却怕妹妹方才那模样会让眼前的上峰心生不满,于是忙替自己妹妹致歉说:“秋穗是我们家的独女,幼时父母常宠着她,所以她脾气时常也有些娇纵。今日是我气着她了,不然她不会如此,还望提刑大人别同她一般计较。”
傅灼道:“她是冲你发的脾气,又不是冲我,我计较什么?放心吧。”
不过听了余丰年这些话,傅灼心里也难免会想,原来她也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若不是家中遭难,迫不得已卖身为奴,她或许也会如所有得宠的千金小姐一样,有个明媚的幼年和少女时期。
那边秋穗其实心里也挺难过和不安的,虽说了那些话后自己当时解了气,但回来的路上她就后悔了。
兄长本就受了委屈,她还那样说他,戳他脊梁骨……她为什么当时就不能忍一忍呢?
在侯府当女奴这么多年了,她早修得一副温和的好脾气。也不知怎的,今日竟然没能控制得住。
许是昨儿同梁娘子闲聊时聊起了兄长,她心里便更为兄长不平和惋惜的缘故吧?
一整个下午秋穗都躁郁不安,好不易捱到了晚上傅灼回来。她得知郎主已经回了修竹园后,立即做了厨房的收尾工作,将今日的夕食装进食盒内,然后提着食盒往书房去。
若是最开始刚调过来,秋穗自然会谨言慎行,不敢提一句同伺候郎主无关的事。但如今她在郎主身边侍奉也有些时日了,二人相处不再似最开始那般生疏,所以秋穗即便知道或许不该提,也还是提了。
“郎主,不知奴婢的兄长……今日心情可佳?”秋穗一边伺候他洗手,一边小心翼翼问。
傅灼心知肚明她想打探什么,但却装着并不知情的样子,只是一边安静洗手,一边明知故问:“打探这个做什么?”接过干巾子来擦了手后,递回去,然后抬起黑眸望着面前之人。
秋穗服侍完主家洗完手后,就把盆和布巾递给了一旁的小婢,她则继续奉了茶递过去给他,而后才犹豫着说:“也没什么,奴婢就是问问。”自然不愿将午间同兄长的争吵告诉他。
但还是抓心挠肺想探知到兄长的情况,于是秋穗不依不饶道:“午食郎主和兄长可用得好?”
傅灼已经转身坐去一旁炕沿歇下了,他闻声说:“提起这个我正有话问你,怎么午间都没瞧见你人,你就走了?”
秋穗有一瞬的语塞,一时没能想好怎么答他的话。而傅灼呢,捕捉到她脸上的迟疑后,眼底现出了些笑意,便低头吹了吹茶盏里的茶沫,也不追问,也不转了话再问别的,只是安安静静等着听她怎么糊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