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不想想,他母妃和舅舅犯了大罪,虽皇帝开恩并未追究其母家,可就看陛下他近年来对李太尉那态度,也能知道这太尉的位置,他也坐不多久了。
赵治本就开蒙晚,又在舒贵妃死后,被扔到行宫耽误了两年,如今可谓是众皇子中最为不学无术的一个。
他一无母妃,二无圣心,身后就只有个外公李青,勉强能算依靠,可即便是李家最如日中天的时候,朝中大臣都没人愿意把宝压在他身上,若不是陛下下旨让她家督公给他做老师,谁乐意搭理他。
谢渊还没说什么,他倒是先不愿意上了,真是不知好歹。
那小侍女虽是这么想的,可却不敢在人面前这么说,这位谢督公虽说面上瞧着为人谦逊低调,可私下里却一直御下甚严,但凡在朝中人,不论是为奴还是为官,皆对他的雷霆手段有所耳闻。
若是让他知道了,她们在背地里这么嚼人舌根,怕是扒你层皮都是轻的,所以在谢府里做奴才,第一点就是要学得会闭嘴。
谢渊坐在榻上,瞧着眼前这颇为熟悉的场景,脑子里一团浆糊。
淮王,那是赵悯生还是皇子时的封号,老师更是他刚封王时的事情,莫非……谢渊迷糊着伸手在自己腿上使劲拧了一下。
很疼。
谢渊揉了揉被自己掐疼的腿肉,看着桌上袅袅生烟的香炉,有些呆楞楞的从床上站起来。
那小侍女看着谢渊如此,不由的更加紧张了,这几日谢渊四处与人应酬,身子本就不太爽利,如今这样举止反常,不会是被那赵悯生气出癔症来了吧。
“督……督公,您近几日身子一直不爽,要不奴婢去给您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那小侍女瞧着谢渊起来,壮起了十二分的胆子,才敢跟他多这么一句嘴,却不想人家根本没在意,草草穿好了衣裳便出门了。
——
外面的雪果然下的很大,谢渊却没有随身带伞的习惯,从宫门口一路走到涛蕴院,他这身上都已经被雪打的半湿了。
不过还好,虽是雪地难行,但他还是赶在卯时前,到了涛蕴院的门口,望着远方刚蒙蒙亮的天,谢渊站在原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方才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能够重来一世,这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上一世他为赵悯生生,也为赵悯生死,可到最后也没能让人多看自己一眼,这一次他不愿再痴心妄想,可也的确做不到完全对赵悯生放任不管。
索性就收回心思,彻底的做个谋士,等到哪日赵悯生坐稳了江山,他便随意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从此青灯古佛,不问世事。
“哎呦,咱们殿下怎么还不起啊,这谢督公都在外头等了半个多时辰了,再站下去,怕就要成个雪人了!”
一个有些上了年岁的太监,跟赵悯生的寝殿门前,急得直打转。
赵悯生是个牛脾气,什么事只要他转不过弯来,那就是菩萨转世也别想说动他。而事到如今谢渊的存在,就是一道他转不过来的弯。要对一个宦官叫老师,赵悯生在这大楚国的皇子中也算是独一份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哽在心头,让王起就算是想劝,也难张开口。
寝殿之内,地龙烧的热气腾腾,赵悯生坐在床上,瞧着自己眼前的这间寝殿,简直欣喜若狂,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回到了自己十七岁时的模样,他不知是何种原因才能让自己有幸能重来一次。
他只知道上一世他猜不透谢渊的爱意,到死才明白自己的内心,害谢渊爱的太辛苦,这次他得以重来,定不会再让他深情错付。
赵悯生坐在床上,咧着嘴笑得像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过了这么多年,谢渊年少时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赵悯生好像真都有些忘了,如今突然能够重见,他还真有些紧张。
赵悯生坐在床上缓了口气,挠了挠头发,忍不住打趣自己。
人活两世,竟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他闻着自己房中淡淡的桂花香气,从桌上顺手拿起一块糕饼塞进嘴里,也不知如今是什么年岁了,谢渊又在什么地方。
赵悯生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先将房门打开,找管事的王公公好好问问,了解一下现如今的情况。
想到这里,赵悯生不禁勾了勾嘴角,打开房门,迎接日光,昂首凝视,笑得喜气洋洋像个福娃一样。
却没想到他刚一推门,一个矮他一头的黑影,便如没头苍蝇一样,撞进了屋里,还在他未来得及穿上鞋袜的脚上,结结实实的才了一脚,瞧这鞋印就知道,这人今日穿的应该是双足六寸的鞋。
不过在如今这时候,这些都不重要。
王公公刚一撞进门来,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赵悯生这个足有八尺的大小伙子,如同是藏包袱似的,往这屋子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小声跟人抱怨起来。
“哎呦我的殿下,您可算是醒了呀,怎么还穿着中衣呢?谢督公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再给冻坏了,回头陛下又该不高兴了。”
这一个早上,王起过的真可谓是度日如年,一面要拉拢着谢渊,别让人看出什么破绽,另一面还要尽可能的照顾着赵悯生的情绪,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过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累过。
如今这小少爷终于起来了,却还敢这么光面堂皇的在门口站着,这要是让谢渊瞧见,还不得火冒三丈!那位大人可是从暗阁里一步一个血手印爬出来的主儿,他的那些雷霆手段,随意取出一个用在赵悯生身上,他都吃不消,更何况他现在身为太仆,能为陛下亲驾御马,是陛下身边的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