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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海滩上显得有些空旷。格瑞格像往常那样在海水里扑腾,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勒基脸朝下趴在沙滩上,被阳光晒成深色的后背上涂满了油,一头金发在肩膀上披散开来。希灵登夫妇并不在这里。卡斯比埃罗夫人在一群各式各样的先生们的陪同下仰面朝天躺着,用低沉的嗓音说着快活的西班牙语。有几个法国和意大利孩子在水边欢笑嬉闹。普雷斯科特教士和普雷斯科特小姐坐在沙滩椅上注视着眼前的场景。教士用他的帽子向前斜遮住眼睛,看起来快要睡着了。普雷斯科特小姐身旁正好有一张空着的椅子,马普尔小姐走过去坐了下来。
“哦,天哪。”她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我明白。”普雷斯科特小姐说。
这是她们俩对于横死事件的共同感叹。
“那个可怜的姑娘。”马普尔小姐说。
“太让人难过了,”教士说道,“悲惨至极。”
“有那么一阵子,”普雷斯科特小姐说,“我们,杰里米和我,真的想过要离开。不过后来我们决定还是不走了。我认为那样的话对于肯德尔夫妇而言的确太不公平了。再怎么说,这又不是他们的错——这种事情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生。”
“生命之中,死亡相随。”[1]教士庄重地说道。
“要知道,对他们来说,”普雷斯科特小姐说道,“把这个地方经营好无比重要。他们把所有的本钱都砸进去了。”
“一个特别温柔可亲的姑娘,”马普尔小姐说,“不过最近看上去气色一点儿都不好。”
“太紧张了,”普雷斯科特小姐附和道,“当然了,她们家——”她说着摇了摇头。
“琼,我真的觉得,”教士说话的口气里听得出责备,“有些事情吧——”
“这件事是个人都知道,”普雷斯科特小姐说,“她家就住在我们家附近。有一个姑婆——极其怪异——还有其中一个叔叔在地铁站里就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光了。在绿园那站,我记得是。”
“琼,这种事情可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说。”
“让人非常难过,”马普尔小姐摇着头说道,“虽然我相信那也不是什么非比寻常的精神错乱表现。我们以前为亚美尼亚救济会工作的时候我听说过,有个德高望重的老牧师就是被同样的问题所折磨。他们给他妻子打了电话,她立刻就赶过来,用一条毯子把他裹起来,叫了辆出租车把他带回家了。”
“当然了,莫利的直系亲属都没什么问题,”普雷斯科特小姐说,“她跟她母亲向来都不太合得来,不过现如今似乎能跟自己母亲相处融洽的姑娘也是凤毛麟角。”
“真可惜啊,”马普尔小姐说着又摇了摇头,“因为一个年轻姑娘其实真的需要母亲教给她们一些人情世故以及生活经验。”
“千真万确,”普雷斯科特小姐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知道吗,莫利以前跟某个男人交往过——就我所知,是特别不合适的那种。”
“这种事情司空见惯。”马普尔小姐说。
“很自然,她们家人并不赞成。她自己没亲口告诉他们。他们完完全全是从一个外人那儿听说的。她母亲当然会说她必须得把他带来,好让他们也正经见见本人。据我所知,莫利没答应这个要求。她说这么做太伤他自尊了。被逼着来见她的家人,还得被他们相看,这简直太丢人了。她说这就跟在相一匹马一样。”
马普尔小姐叹了口气。“跟年轻人打交道还真是需要讲究很多策略啊。”她喃喃自语道。
“不管怎么说,结果就是这样。他们不让她再去见他。”
“但是如今你可不能这么干,”马普尔小姐说,“姑娘们都有工作,她们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甭管你是谁,想拦也拦不住。”
“不过所幸的是,”普雷斯科特小姐继续说道,“她遇见了蒂姆·肯德尔,而另外那个男人呢,渐渐地也就淡出她的生活了。我都没法跟你形容她的家人是如何大松了一口气啊。”
“我希望他们也别表现得太明显,”马普尔小姐说道,“那样的话常常会使姑娘们更不愿意跟家人建立良好关系。”
“嗯,没错。”
“让人想起了自己啊——”马普尔小姐低声说着,思绪已经飞回了过往。那是一个她在槌球聚会上遇见的年轻人。他人看上去非常好——相当快活,他的各种见解几乎有些放浪不羁的味道。后来谁也没料到他居然受到了她父亲的热情欢迎。他符合要求,是个适当的人选;他不止一次地被请到家里做客,来去自由,而马普尔小姐那时候就发现他其实很愚钝。非常无趣。
教士似乎已经睡踏实了,马普尔小姐开始试探着把话题往她急于寻求的方向去引导。
“当然,你对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咕哝道,“你们连着好几年都到这儿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