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你將她們打撈起來好生安葬,唉!」果慧大師嘆了氣。
他問:「人死如燈滅,要是連死都償還不了罪孽,何時才能安息?」期待來世,繼續償還罪孽嗎?竟然連片刻的安然也無,多麼可悲!
他想起他打撈起那對姊妹時,無數黑煙縈繞著她們,那些都是她們數不盡的恨、道不出的怨。他平靜地埋葬她們,耳邊彷彿傳來她們怨恨的哭號,他為她們誦經,不知念到第幾遍,她們已經平靜地隨著他誦經。終了,她們對他道謝,「多謝恩公。」他也僅僅點頭示意。
姊妹其中一人說道,「多謝恩公贈了一件僧袍遮蔽我們這殘花敗柳的身軀。只是,我們畢竟是女兒家,想跟恩公討要一隻簪子,權當親人為我們送葬,不叫惡鬼見了我們便欺負!」
他說:「好。」他挖了一個洞將那隻瑬金穿花戲珠步搖埋入,心中一片坦然。
忽然間他的腦子清醒多了,他問果慧大師:「惡念何來?」
果慧大師答他:「惡由心生。」
這句話於他彷彿撥雲見日那樣,惡由心生,所以他昔日有做錯事的時候,那麼向來疼愛他的哥哥難道沒有做錯事的時候嗎?
一念之差做了錯事,並非本意為惡!
昔日那座豪華的天宮彷彿浮現在他的眼前:他叫做青雲,是一名自恃姿色的舞天女所生,這位舞天女姿容美,一身媚骨,天帝第一次見她,便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當夜就召幸了她。她不但人美肚皮還爭氣,不久便生下天界二皇子晉升天妃。可惜再美麗的容貌跟花兒一樣,鮮妍嬌艷的時候人人喜愛,可是看久了也就那麼回事,她生完孩子天帝便不再召幸她。
這位靠著容貌晉升的天妃,腦子不太好使,用來用去都是那些別人用過的爛招:孩子生病、孩子想見父王。一開始天帝還願意來看孩子,她見這些招式奏效,變本加厲地使,時常將孩子餓得病懨懨的,教孩子說他想見父王,想要個弟弟陪他玩耍!
大約是天帝見他不夠聰慧,身子骨也弱,料想他的母親這麼折騰他也活不到成年,後來索性不來,等著他母親將他折騰沒了,再來誅母親的九族,殺雞儆猴給後宮的那些嬪妃看。
可是他活下來了,身子單薄,無人教他讀書也無人授他武藝。他時常幫忙宮人拿東西,他習慣了有事情做,一天不跑腿反倒覺得奇怪。
有次瀟川太子問起:「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在宮裡當差?他的父母在哪裡,領來見我!」頓時間一片死寂,總管見躲不過了,抹了額間的汗主動說道:「太子殿下,這位可不是小廝,是您的弟弟。」
瀟川太子又問:「這個年紀應當讀書識字,怎麼在宮中打混?」總管一五一十的答了:「昔日那位天妃遭天帝厭棄,進了冷宮,這位小主子跟了去,自然是衣食匱乏。有次他問宮人:『可不可以讓他幫忙,換一點東西吃?』宮人見他可憐,讓他做些跑腿的簡單工作,每日拿了飯菜讓他果腹,不知不覺間他做起了小廝的工作。」
在那之後瀟川太子將他帶在身邊,一有空閒便教他武藝。他曾聽宮人們閒言碎語:「太子殿下待二皇子恐怕要比同母的三皇子還要好!」
他雖然不是什麼不光彩的出身,可是太子殿下大可不必待他那樣好,連談論正事都不曾叫他迴避,也會告訴他為什麼這麼做。他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遇見對他那麼好的人,哥哥對他不是憐憫,而是用心在教導他各種事。
他忍不住滿心的孺慕,對太子殿下說道,「太子殿下,我一定會變得很厲害,可以為您出生入死!」
太子殿下扳了他的腰,讓他的腳步站得更穩,良久才慢條斯理地回話:「別人叫我太子殿下不錯,你要叫我哥哥才對。」
「我不用你變得厲害,為我出生入死。哥哥希望你當好自己,讀書讓你明辨是非,練武讓你強健體魄。再久一點的未來遇上了你喜歡的人,善待她,與她攜手一生。」
他那個時候年紀小,總有問不完的問題:「哥哥呢?也是這樣子過一生嗎?」他旋即想到,哥哥是太子殿下,過得一生必然與他不同,他怎會問這種廢話來困擾哥哥呢?登時小臉發燙,渾身僵硬,好在他的劍招可能擺得紮實,哥哥不再挑剔。
和風習習,柔和地吹落了他額間的汗珠,他望向哥哥,婆娑的樹影正落在哥哥的臉上,他看見哥哥目似點漆,唇瓣卻緊緊抿著,那時哥哥說了一句話:「我的未來已經註定。」
註定?註定什麼?現在想起來那句話充滿玄機,難道哥哥也跟他一樣讓香氣混亂心智、耽於美色最後走火入魔?
如果哥哥困於惡念,他想要喚醒哥哥,萬萬不可一錯再錯!
他要上哪裡去找這麼大的容器,來容納這世間所有之惡?除非有什麼特殊的異寶,這樣的異寶太過難得,大多有主,叫人割愛,他又沒有什麼有價值能交換的東西,除了這身修練多年的仙骨。
他想起哥哥曾告訴過他一則故事:從前有位大能拿自己的靈骨做成山河圖,山河圖能夠容納天地,是不可多得的神器。
更有位大能取金弓射日,耗盡神力後以自身神軀化作後來的龍脈,金弓與射日箭化作後來的龍城。
他這一身靈骨正是不可多得的材料!他想通之後立刻拿自己的神軀當容器,經年累月的吸取惡念,直到有一天惡念已滿,天下無惡,他心滿意足的封存神軀。
在他步入輪迴之時,人間的惡有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他知道人間不可能無惡,不過一笑置之。別人不管,他只盼望哥哥能有一剎那的清醒,不被惡意左右。